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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冽手中的芭蕉葉已經空了,身上也被那群不知輕重的小東西挨擠著留下了不少壓碎黃泡果的汁液,他有些無措地看著面前兩隻挨挨擠擠、甚至互相啄打的雄孔雀,雙頰上紅得都要滴血。
聽見烏宇恬風的腳步聲,凌冽急急回頭求救道:“你看,它們、它們這……”
他原想著,烏宇恬風作為南境大王,對於這群南境的生靈,應當有自己的辦法。可惜,凌冽高看了這混不吝的小蠻子——
只見烏宇恬風眯起眼睛,先放下了手中滿噹噹的東西,然後雙手一插、就跳了過去,他指著兩隻還在互啄的雄孔雀,高聲斥道:“去去去!哥哥已經是我的了!你們再漂亮也沒用的!”
凌冽:“……”
兩隻雄孔雀被他這舉動嚇了一跳,也顧不上相互啄打了,紛紛收了尾羽、張開翅膀飛回樹上。而窩在烏宇恬風頭頂的小山雀,也被駭地尖叫一聲,撲棱著翅膀躥回了雨林內。
河灘上,只剩下了滿地翠綠色的雀羽。
烏宇恬風哼了一聲,遠遠地瞪了瞪趴在樹上心有餘悸的兩隻雄孔雀,然後才轉頭驕傲地看向凌冽,“哥哥我厲害不厲害?”
“……”若非地上雀羽散落,凌冽只覺自己此刻要在烏宇恬風身後看見同樣大開的翠屏。
他咳了一聲,轉開眼睛,主動換了話題,“你帶回來什麼?”
沒有得到“表揚”,烏宇恬風哼哼一聲,卻適應性極好地湊到凌冽面前,先大大方方吧唧了凌冽臉頰討賞,然後一一介紹他帶回來的銀魚、河蚌和毛蕨。
較大的河蚌可以用來做鍋,盛了山泉水就能將銀魚、毛蕨和蚌肉燉在一起,煮成不錯的雜河鮮。
凌冽看著烏宇恬風生火,看他極快地在潮濕的雨林中找到能夠輔助燃起木柴的火絨,又看他從布兜裡面變戲法一樣掏出一小塊結晶的井鹽,便忍不住問:“你小時候……是不是經常自己一個人這樣啊?”
在他看來,烏宇恬風懂的許多技巧,都是一國大王不該掌握的。
即便蠻國不似中原那般等級分明,一國大王也不至於需要自己學生火燒飯、打漁捕獵。想到烏宇恬風小時候因為滿頭金色的捲髮和綠眼睛,被自己的生母那樣發瘋一般厭惡,凌冽就覺得更加心疼,忍不住地揉了揉小蠻王腦袋。
烏宇恬風愣了愣,一時沒明白凌冽百轉千回的心思。
不過小蠻王也不想再委屈自己,他主動用腦袋去蹭凌冽掌心,笑盈盈道:“這樣不也挺好麼?我學會這些,不是正巧能哄哥哥開心、把哥哥餵飽麼?”
金色的陽光從他們頭頂一線的天空中灑落,照耀的河灘上的圓石塊金芒燦燦,而身處於其間的小蠻王,臉上卻有著比它們更加炫目的光芒,凌冽看著他,眼尾也彎下來,“小傻子。”
“我才不傻呢,”烏宇恬風一邊弄著午飯,一邊哼哼,“我可聰明了!”
他看著在火塘中翻騰冒泡的扇貝,翠色的眼瞳中溢滿了驕傲——若不是他聰明,怎麼能騙到比他好看這麼多的哥哥當媳婦?
“好好好,”凌冽順著他的話哄,“我們恬恬最聰明了。”
“本來就是!”
兩人圍著小小的火塘,吃了一頓極鮮的河味濃湯,凌冽飯飽神虛,幾乎是被烏宇恬風抱回象筐中去的。他半夢半醒間,始終能看見小蠻王金燦燦的長捲髮,還有那明亮的、始終看著他的綠眼睛。
凌冽安心地闔上眼眸,卻在心中暗下決心:
小可憐,以後他一定待他更好。
○○○
山連暮靄,雲擁夕陽。
遠遠站在道口等候的烏宇洛,在看見烏宇恬風和凌冽的那頭灰象時,險些沒有雙膝一彎、撲通跪地叫“祖宗”。他給自己這個笨蛋弟弟準備了接風宴,結果篝火前的四弦琴都彈了三道,重複的歌舞跳了兩輪,烏宇恬風和凌冽都還沒回來。
殿閣剩下的首領和勇士們,等得是又餓又著急。
烏宇洛實在無顏面對他們,只能將爛攤子丟給伊赤姆頂著,自己則急急忙忙地跑到了大道口翹首以盼。
烏宇恬風不知前因,一躍下來後,還熱情地喊了他一聲“阿兄”。
烏宇洛看著他那渾不知愁的模樣,忍不住朝他揮了揮拳頭。烏宇洛多少有些擔憂,生怕他這個倒霉弟弟真如阿幼依開玩笑所說——情到濃時,光顧著同凌冽親密,直接忘了還有殿閣這回事。
他不動聲色地端詳了烏宇恬風半晌,沒在他身上看見什麼痕跡後,才笑盈盈地沖凌冽行了大禮。他一面幫忙拿東西,一面偷偷看凌冽,越看他這個“弟媳婦”越滿意,總覺得要之後尋個機會,好好同他倒倒苦水。
他們在邊境上經歷的種種,烏宇洛都從傳訊和信箋中得知,即便伊赤姆刪繁就簡,但他也能從“惡蛟”、“屍群”這樣的用詞,以及大巫的提前出關中——窺視一二。
而且,從那調皮搗蛋的五聖使口中,烏宇洛也明白了弟弟和他心愛之人僅此一遭,算是心意相通。從今往後,他也算可以長舒一口氣,完成了父親臨終對他的囑託。
再看看烏宇恬風推著凌冽言笑晏晏走在前面的背影,烏宇洛笑著搖搖頭,然後又悄悄握緊拳頭:臭弟弟,從今往後就有人管著你了,看你還敢不敢胡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