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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冽一時無言,他無意同情舒家,卻為這兩兄弟的下場唏噓,“……別告訴舒明義。”
勇士們點點頭,起身行禮從中軍帳中退了出去。
烏宇恬風坐在床邊,手中拿著一碗銀耳燉雪梨,等簾帳重新降下來,他才抬起小湯匙送到凌冽嘴邊,“哥哥真是好心。”
新燉的湯汁黏膩,晶瑩剔透的銀耳下趴著煮得軟爛的雪泥。
凌冽張口吞下,舔舔小匙後,才睨烏宇恬風一眼,“對事不對人,舒明義不錯。”
烏宇恬風撇撇嘴,有些不快霜庭哥哥當著他的面兒誇別的男人。
但想到,是這姓舒的護著凌冽、將人送到自己身邊,最終選擇閉口不言。
而後,就在凌冽用完了這一小碗雪梨湯後,外面又有人來稟,不過這次的來人換成了王府影衛,說的話也換成了中原官話——
守在附近的影衛救下了一老一少兩個中原人,跟著影十一辦事的一個直接認出他們就是來給凌冽量體裁衣的裁縫。年長的老師傅餓得面黃肌瘦,那聒噪的學徒也是面色青白、手腳上都是傷口。
他們被影衛送到了看顧傷員的軍帳,卻在一進門時,意外地遇上了包紮好傷口、被捆在角落的婦人,那裁縫驚訝異常,脫口一句“王妃娘娘”,終是道明了婦人身份。
凌冽忙安排了人將安平郡王從另一個軍帳中抬過來相認,只可惜,他們夫妻相見,一個瘋傻、一個半殘,引得眾人搖頭長嘆。
安平郡王名凌冶,從水部,卻是命出火格。
他比凌冽小上兩歲,被救出來後就一直在養傷,到此刻才有機會與北寧王相見。
他虛弱地坐在床上,雙手交疊,右手掌蓋在左手掌上,然後將雙手高舉過頭頂,儘量俯身下來,衝著凌冽行了錦朝的九叩禮,“皇兄在上,請受小弟一拜。”
凌冽輕咳一聲,“……無需多禮。”
安平郡王面色青白,唇上一點血色也無,卻堅持著將大禮行完,“皇兄莫怪,實是小弟有事相求——”
他看著凌冽,將舒家兄弟如何帶人闖入郡王府、挾持了他的獨生子凌琅,然後又逼著他們夫妻造反的事和盤托出,“若非他們以琅兒性命相逼……”他嘆了一息,“只求皇兄能幫忙,儘快找到孩子。”
其實,這是凌冽第一次見安平郡王。
他們雖名兄弟,但一個是元徽朝平王嫡子,一個是元徽朝七皇子,在堂兄弟中都不算太親厚的關係,更何況後來兩人際遇不同——封地在南在北,彼此間都疏於聯繫。
先前凌冽還懷疑安平郡王是胸有韜略、佯做痴傻糊塗:外做一個紈絝子弟,內修文治武功,妄圖顛覆朝堂、改弦易幟。
結果,看著眼前的凌冶夫妻,他忽然意味不明地嘆道:“……罷了,我信你。”
剛才還滔滔不絕的安平郡王一噎,嗆咳一陣後,他苦笑著垂下眼,“是了,皇兄在宮中,自然見慣了人心,”他說完,很坦然地一拱手,“多謝皇兄。”
凌冽點點頭笑,倒沒再說什麼。
他們雖不親厚,卻都流著皇室的血,心思算計皆不會擺在明面兒上,舉手投足、眼神措辭,皆有文章可做。
“哥哥,”烏宇恬風皺眉,他彎下腰來,歪頭看凌冽,“你們在打什麼啞謎?”
他的金色長捲髮鋪散下來,像一道穿滿了金珠珠的簾帳,凌冽好笑,還沒開口,坐在床榻上的安平郡王就先開口道:“這位……便是皇嫂吧?”
凌冽:“……”
烏宇恬風挑挑眉,卻難得沒有動怒,反而還勾了勾嘴角。
他直起身子,面無表情地站站好,高深莫測地看著安平郡王“嗯”了一聲。
安平郡王心裡直想笑,但看著滿室的蠻國勇士也不敢,他壓了壓嘴角,重新交握雙手衝著烏宇恬風行了個極正式的跪拜大禮,本想說點什麼,卻聽見烏宇恬風“嘖”了一聲。
一抬頭,只見這位高大的蠻國大王擰著眉,“為何你行的是不一樣的禮?”
九叩禮,其實是拜見君王和祖先的大禮。
安平郡王現下給烏宇恬風行的是尊禮,雖不如九叩禮那般鄭重其事,但也是他這位郡王能夠做出來最恭敬的姿態了。
“這……”安平郡王看向凌冽。
凌冽輕咳一聲,不想同小蠻子糾纏,便道:“因為……我是王爺、你是王妃。”
安平郡王被這答案嗆住。
烏宇恬風卻偏頭想了想,勉強接受。
看著兩人間眼波流轉,安平郡王執袖擦了擦臉,也露出笑顏,“皇兄皇嫂伉儷情深,真惹人羨慕。”
“抗力情深?”烏宇恬風迅速轉頭看他,“這是何意?”
凌冽心知要壞,一邊攔著安平郡王不讓他解釋,一邊叫住小蠻王派去取紙筆墨的勇士,一個“伉儷情深”,烏宇恬風都要人寫下來,凌冽多少有點丟不起這個人。
他瞪安平郡王一眼,直言他會將他們夫妻送到江陽城主家裡,由城主夫妻看顧保護。
“至於你的兒子——”凌冽牽住小蠻子不安分的雙手,“我會讓蜀中各郡幫忙查探,一定找到孩子下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