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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冽想到他所謂的多樓部落,垂眸輕聲道:“元徽六年,本王三歲,根本做不得什麼。”
乾達卻伸出一根食指搖了搖:“王爺,我尊貴的北寧王爺,皇室,尤其是你們中原皇室,莫說三歲,哪怕未出生的嬰兒,在娘肚子裡,就可能帶著殺戮和罪孽。”
凌冽沉下臉,終於還是不想再聽他廢話,短劍森然出鞘。
被那柄削鐵如泥的短劍指著,乾達卻不怕,反上前一步道:“您難道就不好奇?明明害死您母妃的人是容氏,為何麗妃紫氏卻得到了那樣重的懲罰?而太醫院,只是去給您母親請個平安脈,就落得被血洗的下場?”
“……你想要什麼?”
“王爺是聰明人,”乾達一拍手,他用下巴一指沙盤碎屑,“我要行軍布陣圖。”
凌冽氣笑了,乾脆挪動輪椅後退一步,“異想天開。”
乾達卻笑,主動卷捲袖子,“我可以替您研墨。”
案幾和筆墨紙硯就在凌冽手邊,他看了乾達一會兒,心念轉動,垂下眼眸問:“你就不怕我作假?”
“那我倒要多謝您提醒了!”乾達想想,轉身將地上的索納西提起來,他手中銀針一翻,又將他弄醒。
剛醒來的小勇士還有些狀況外,乾達隨手將人捆到椅子上,然後轉過頭來沖凌冽道:“您畫吧,至於您畫出來的東西有沒有糊弄我,我自會判斷。”
聽見這個,索納西一愣,他張口就要叫,乾達眼疾手快地塞住了他的嘴。
凌冽看索納西,小勇士則瘋狂搖頭。
乾達似笑非笑,“聽說中原這些日子不太平,磨勘之下朝堂動盪,您當真就不管啦?”
凌冽嘆了一口氣,臉上表情是索納西看不懂的複雜,他鬆開短劍劍柄,緩緩抬手、執筆。
“唔唔唔!!!”索納西劇烈掙扎。
凌冽只當沒看見,潑墨揮毫,很快就在長卷上畫出一副圖來。乾達不動聲色地看著,等凌冽筆落,他才拽起索納西。
案幾長卷上,寥寥幾筆,繪了螳螂山和落凰坪。
圓圈為大本營,分開兩個箭頭直指山腹和西南水道位置。
索納西暗鬆一口氣。
結果,乾達一直在觀察他的表情,見他這般,便立刻上前、撕掉了這張紙。
簌簌紙片若落雪,乾達笑眯眯,不疾不徐地重新替凌冽鋪上新的:“您請——”
索納西瞪大眼睛,臉色刷白。
凌冽看了索納西一眼,沉吟片刻後,重新揮毫,與之前不同的是,他將從蠻國大本營中延伸出來的箭頭畫成了三個,指向的位置也分別是東南、西北和正南方向。
一見這個,索納西忍不住瞪大眼睛。
他原以為凌冽會想法周旋,卻沒想到他直接畫出了他們真正的計劃。
情急之下,索納西根本管不住自己的表情,也沒有注意到——凌冽在行軍布陣圖上,落筆寫下的幾個漢字全是左右顛倒、上下相反的——
比如“山巔”的“巔”字,凌冽寫的就是個“顛”在上、“山”在下的怪字。
索納西不通漢文,乾達也沒在意這幾個字,他勾起嘴角看圖,摸著下巴道:“嗯……兵分三路、兩翼策應、夜襲,這一份看上去挺真的。而且,容我想想,來時只見正面火把,所以是——正面佯攻、兩翼偷襲?”
凌冽沒答。
乾達看了看地上翻倒的沙盤,又看看手中的布陣圖,心中轉幾個彎:螳螂山易守難攻,蠻國有北寧王這個狡猾的中原人在,定是以十足把握出動。
攻山方法不外那麼幾種,乾達一路潛伏,也沒在軍中看見投石車、火炮一類,他便揣度是智取。不過不論什麼方法,點燃火把浩浩蕩蕩前往螳螂山的烏宇恬風,絕非此戰關鍵。
乾達將那布陣圖疊起來、揣進懷裡。
“王爺爽快,我也不拖泥帶水,”他取出一張薄薄的莎草紙來,上面整整齊齊用苗文寫了十八種藥材和毒蟲的名字,“這是能解您身上蠱毒的方子。”
凌冽挑挑眉,伸出手剛想接,乾達卻往後一縮,灰色狼目盯著他道:“您若拿了,便是自願與我合作,之後您離開苗疆時,我會再將所知的情報雙手奉上。”
凌冽看他一眼,電光石火間,心中轉出個大膽的主意。
乾達見他不答,便急道:“北戎和中原還有那麼多事兒等著您,您難道就情願二十萬鎮北軍死不瞑目嗎?您就願意真兇逍遙法外嗎?您細想想!”
凌冽心中瞭然,面上卻露猶豫神情,半晌,才伸手接下那張莎草紙。
乾達一喜。
索納西白了臉不敢置信:“唔唔唔——?!!”
“合作愉快。”乾達春風滿面,退到門邊兒,沖凌冽深深一揖,掀開簾帳消失在夜色內。
索納西扭頭,紅眼看凌冽。
凌冽沒看他,只將那莎草紙迅速地放入袖中,挪動輪椅往外走。
索納西情急,掙扎著站起來想攔,沉重的椅子卻連累他摔翻在地。
“咚”地一聲,濺起無數黃泥。
凌冽終於垂眸,一雙冷眼看不出表情,他看著索納西,只是嘆了一口氣,就輕喚“影五——”,在小勇士驚怒交加的目光中,由影衛們帶著,遠遠消失在了落凰坪的樹林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