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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書寥寥五萬餘言,凌冽卻看了一上午。
汗水順脊梁骨將他重衫染透,一整壺花茶見了底,凌冽繃著臉、慢慢合上書。
進來布菜的元宵被他古怪的臉色嚇了一跳,“王爺您怎麼了?怎麼出這麼多汗,您不舒服麼?”
凌冽一抖,半晌,才凝了視線、搖頭,啞聲道:“……無事。”
元宵皺眉,伸出手摸摸凌冽額頭,“可您額心好燙,我去請孫太醫——!”
凌冽心虛,便由得他。
等元宵徹底走遠,凌冽才動動指尖,將那本書從《蠻疆風物》中取出,飛快地塞回書箱夾縫中。
後來,急匆匆趕來的孫太醫,自然沒能從凌冽已趨平緩的脈象中診出什麼。
老太醫捋著鬍子搖頭,只當元宵大驚小怪,開了兩副安神的方子後便提著藥箱開溜。剩下元宵疑惑地捧著方子,總覺得自己漏了什麼——
午後雨停,陽光明媚,游隼又從江南飛來。
小管事一門心思撲到舒明義的信上,便忘了凌冽微妙的異常。
○○○
殿閣內,明亮的陽光將烏宇恬風金燦燦的長捲髮照得煜煜生輝,他臉上的表情卻陰雲密布。
“屬下所言,句句屬實,”單膝跪地的信使以手指天,發誓道:“如有欺瞞,不得好死。”
摩蓮城主死了。
據信使所言,城主素無隱形病灶,見了殿閣使節,也是大擺宴席、熱情款待。席間賓主盡歡,談及剿滅乾達事,城主亦是一力支持。後來天色漸晚,眾人便各自回屋歇息。
第二日清晨,城主夫人醒來,發現丈夫不在身邊,而城內管事和其他臣子找不見城主,也跟著尋入內殿。眾人一間間找去,卻意外發現城主躺在使節的房間:
房內四扇窗戶大開、使節不知所蹤,城主喉上破個大洞,雙目圓睜、死不瞑目。
如今,摩蓮城暫由夫人掌控,但各方勢力涌動,還需儘快找到失蹤的使節和兇手。
“那使節是我看著長大的,”伊赤姆皺眉,“是個老實孩子,不像叛徒。”
“城主夫人對此事如何想?”烏宇恬風問。
“夫人雖信我們不會加害城主,四個兒子卻心思各異——長子與幼子之間矛盾重重,常年公開拌嘴鬥毆,而城主夫妻更偏疼文武雙全的老三,其他倒沒聽說什麼。”
烏宇恬風沉吟片刻,在腦中將摩蓮城附近的城池疆域過了一遍,然後他揮揮手,讓那個信使先起來,他轉頭看向伊赤姆,“此事需從長計議,還請老師傳訊給附近的朱鳶、九德兩城城主,請他們幫忙戒備黑苗和蒲干國。再遣一隊人馬南下,命闞部首領無論如何一定先穩住摩蓮城,莫叫城內生亂。”
伊赤姆點頭,一一記下。
殿閣內,還有被緊急召來的剩餘四部首領,聽烏宇恬風此言,朗達部首領問道:“大王您準備南征?”
烏宇恬風搖搖頭。
東征百越,是因殿閣內有烏宇洛坐鎮,他後顧無憂。此刻局勢不明,他不能擅離首都。
無論此事幕後真兇是誰,他現在能做的就是靜觀其變,並相信在前線的闞部首領能處理此事。
之後,眾人又議了山洪事,結束時天色已晚,烏宇恬風聽聞今晨小管事請了孫太醫,便匆匆別了伊赤姆和四部首領,朝樹屋疾走——
走到一半,卻被阿幼依帶著一個姑娘攔住。
那姑娘紅著臉、低著頭期期艾艾的,半天說不出個所以然,烏宇恬風耐著性子,轉頭問在旁邊無聊得踢小石頭的阿幼依。
阿幼依戳了那姑娘一下,見她還是不敢開口,便主動替她說了,“大王,桑秀她是想托您給華邑姆帶點兒東西。”
“給哥哥?”
阿幼依攮了那姑娘一下,姑娘小心翼翼地將背在身後的雙手抬起來,她偏黑泛紅的掌心中托著個胭脂盒大小的金邊琺瑯圓盒,盒上貼著臘封,一看就是從南洋來的舶來貨。
桑秀聲音細弱蚊蚋,她紅著臉道:“這是我阿兄從南洋販來的面脂,說是南洋一帶貴人愛用的,能使肌膚嫩白細潤,冬日裡也不生凍瘡、皸裂。我、我想著華邑姆也是中原的貴人,應、應當需要這個。”
烏宇恬風接過東西,卻古怪地瞪桑秀一眼。
阿幼依撇撇嘴,有點嫌棄桑秀的怯懦,她跳到旁邊較高的一塊樹根上,叉著腰、小嘴叭叭道:“華邑姆之前幫了桑秀大忙,挑了塊您挺中意的藍染布,正好桑秀哥哥回來,她就表達感謝、您別多想。”
桑秀迷茫地眨眨眼,一抬頭看見烏宇恬風晦暗的表情,她嚇了一跳、連連擺手道:“我不喜歡華邑姆,我有自己心儀的阿哥!”
說別的聲音小,提到阿哥,桑秀的聲音卻又急又洪亮。
烏宇恬風放心了,臉上也露出一點笑,“這東西怎麼用?”
桑秀緩了一口氣,老老實實介紹,說這面脂用在每日兩次清水勻面後,取適量於掌心搓開,在臉上薄塗一層即可,她開過一盒試用,見效果當真好,才想著拿來作謝禮。
烏宇恬風記下,謝過桑秀。
等他揣著面脂走遠,阿幼依才扁扁嘴,小聲罵道:“拈酸吃醋的小氣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