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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幾日水急,船在江面上搖晃個不停。
凌冽原本就暈船,最近更是吃什麼吐什麼,整個人懨懨的、沒什麼精神。
元宵急壞了,央著孫太醫過來看過幾次。
可惜,藥吃下去效用都不大,凌冽該暈還是暈,嚴重的時候連藥都喝不下。
其實小蠻王一直想進來探望,可惜元宵和孫太醫防他像防賊一樣,無奈之下,經過八字鬍大叔的一番勸和,他只能放棄、悻悻離開,但每日都變著花樣地送一些新鮮瓜果和花過來。
前些日子凌冽難受得厲害,加上輪椅在搖晃的甲板上停不住,他便沒有起身。這些事他一概不知,今日見著了,凌冽便不動聲色地吃了好幾枚,指尖都被那雲羊果的漿液染紅了。
元宵罵罵咧咧地說了一通,一低頭卻見剛才小山一樣的果塔矮下去一截,他愣了愣,再細看時,竟發現他家王爺正慢條斯理地拿巾帕擦拭指尖。
“……”元宵呆了呆,“王爺,您……喜歡這個啊?”
凌冽擦完了手,又用帕子拭過唇邊,他不咸不淡地看了元宵一眼,乾淨的指尖點了點信箋,道:“剛才說到哪兒了,你說翰墨發現了什麼?”
元宵心性單純,被他這麼一問自然就忘記了雲羊果的事兒,“哦,翰墨在北境……”
翰墨是他們北寧王府的親兵影衛之首,多年來深得凌冽信重,北戎山一戰後,他便一直留在北境,奉王爺之命暗中調查,順便監視戎狄的行動。
原本,翰墨是要南下來金沙江親自接應的,結果卻因查到一件要緊事而耽擱,前日密信送到,凌冽因為暈船早早歇了沒看,元宵倒是將信的內容看了個七七八八。
王府的密信自有一套暗碼,短短一頁信箋上,卻透露出駭人信息:
宮中司禮監掌印黃憂勤,借祭祖故,暗中喬裝、去了北境。
黃憂勤此行十分謹慎,身邊還帶著數百名廠衛,到了雲州後就一頭扎進一間地下賭坊內。那賭坊不似尋常賭坊,出入皆要帶有專門的印信,且附近布滿暗哨,稍有可疑人靠近,便會被他們布下天羅地網緝拿、斬殺。
翰墨覺得可疑,畢竟黃憂勤宮中記檔上的祖籍在魯地。
他不敢打草驚蛇,原地守了幾日,終見黃憂勤從賭坊中出來,見左右無人、才折返回京。而那間賭坊到了夜裡,又匆匆出來一個戴兜帽的人。
這人明明是中原人模樣,出城後卻被幾個戎狄武士接走。
翰墨再跟過去查探打聽,才發現此人竟是戎狄二太子帳前的一員大將,喚作“簡先生”,且智計無雙,在二太子軍中頗有聲望,士兵們見面都要尊他一句“軍師”,而那二太子亦是對他敬重有加。
只是,凌冽在北境五年、鎮北軍同戎狄交手數次,無論是元宵,還是翰墨,都從未聽說過此人。
凌冽捏著密信,悒悒不樂。
前世,他只知黃憂勤閹黨禍國殃民,卻從不知他還與戎狄過從親密。
只怕,北戎山一役背後,還藏著更多他不知道的秘密。
元宵看著凌冽面色憔悴,忍不住遞茶打岔道:“王爺,憂思傷身。”
凌冽卻寒了臉,指尖用力將那封密信捏成了碎片,簌簌紙片如雪花般墜落,他衝著元宵伸出手,“東西呢?”
元宵“啊”了一聲,一時沒明白凌冽要什麼,等他觸及到凌冽那寒冰一般的眼神後,才陡然回神,他猶豫著勸道,“您這幾日精神不好,不如多休息兩天罷?”
他懷中有個小小的信號筒,一截竹筒那麼大小,一端有個拉繩,拉動之後能夠對著天空放出一發明亮的信號彈,候在金沙江邊的北寧王親兵影衛見了,就會出來接應。
靈虛渡多險灘,只有在這裡,蠻國的船隻行駛速度才會趨緩。
按著計劃,親兵們見到信號,會找機會潛入水底鑿船,待船上一片大亂時,便能給凌冽爭取到脫身之機。此刻凌冽討要信號筒,必是決心按計劃行事。
可元宵瞧著他家王爺臉色青白一片,心裡有些不忍。
凌冽卻只是加重了語氣,“拿來。”
“……”元宵不敢再勸,吸了吸鼻子將信號筒遞過去,然後悶悶道:“那王爺,我現在就去收拾東西,按計劃今夜行動。”
凌冽點點頭,摩挲著那信號筒輕輕閉上了眼眸,暈船加上心裡壓著事兒,他這幾日一直不太安眠,即便累極了躺在床上,也總是噩夢連連。
元宵扁扁嘴,收拾了桌上和地面上的碎屑,臨走前一瞥眼看見條案上的盆子。
他想起那日床上濺得到處都是的漿液就來氣,便伸手一併端走,結果一低頭,元宵卻駭然發現——那小盆子已經空了,裡頭那些圓滾滾的果子一顆不剩,只余盆底上一點清水。
“……!!”元宵一顫,怕不是活見鬼了!
○○○
幾個時辰後,夜幕低垂。
清澈的月光傾瀉而下,給靈虛渡兩岸連綿起伏的山巒蒙上銀沙,雪浪翻銀的水面倒映著湛藍色的高天。
今夜的晚飯,換了早前那個給他們送雲羊果的小勇士端來,他進門時看見元宵在搬桌子,便熱情地上前來幫了一把。蠻國人力量很大,元宵雙手費勁兒才能抬起來的桌子,他一手就提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