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頁
凌冽挑了挑眉,沒有深想,只道:“我還要擦乾長發,不著急,你再泡泡,我等你,沒關係。”
聽他這麼說,烏宇恬風便如蒙大赦的卸了力。
凌冽用沐巾擦乾淨身上的水,他雙腿雖殘,但人沒有廢,這些瑣事不用人伺候、自己也做得。原本擦身這點時光、這些動作,於烏宇恬風而言是春|光無限,是窺視偷香的好時機,但他現在根本不敢再看一眼,怕自己待會兒走不出水面。
換好了衣衫,凌冽挪動輪椅往洞外走了走,洞內的水汽蒸騰,長發不易干。
見他出去,烏宇恬風長舒了一口氣,天人交戰片刻後,便背過身去,對著溫泉最里側的牆壁,將手慢慢地伸到了冒著滾滾白霧的水面下——
夏夜的風暖,凌冽半濕的長髮慢慢干透。
左不過待會兒就要睡,他也沒挽高髻,只隨便拿髮帶扎了點發尾,半散著那麼披髮。他出來一會兒,洞裡的小蠻王卻半天沒動靜。想著泡久了人要發虛,他轉回去,好心地想提醒一句。
結果,才轉著輪椅回到甬道中,他就遠遠聽見了一聲、被那密閉的山洞放大過的壓抑低吼。
不是受傷的痛呼,也不是惱怒。
凌冽只愣了一瞬,而後就被山洞中又一遍遍放大的聲音,給整個臊紅了耳廓。他想轉身離開,可甬道狹窄,輪椅在其中根本轉不過彎,他手指發顫,沒本事倒轉輪子退出,更不可能在明白了發生什麼時,還能轉著輪椅往下。
不上不下,不尷不尬。
凌冽沒了辦法,只能那樣僵硬在一片黑暗中,聽著水聲潺潺、聽著小蠻王這樣近又仿佛很遠的聲音,像是他擁著他、呼吸都灑落在他耳畔,又好像遠在天邊、一切的一切都只是他的幻想。
烏宇恬風那東西,他不是沒看過。
只是凌冽從沒認真往這方向去細想,可如今,他被迫聽了許久,卻還不見這段黏膩曖昧的時光過去。他垂下睫簾,忍不住地掰了掰手指。
難道其偉如泰山,就當真需要一天一夜來攀登麼?
就,至於需要那麼久麼?!
這些問題,於他來說太難,像極了一道怎麼也解不開的九連環,又好像是怎麼也射不準的箭靶心。他有些煩悶,憋在那通道中,呼吸都急促起來——
怎麼就,這麼有趣?
他怎麼從來不覺得這件事情需要這麼久,需要這樣喘?
抿了抿嘴,凌冽漂亮的眉眼中閃過一絲惱怒,他動了動手,想乾脆將輪椅滑下去,直接闖進去叫這該死的蠻子住手罷了,尷尬也就一瞬,也好過在這黑黢黢的洞中,聽這潮濕又充滿罪惡的聲音好太多。
然而輪椅的軲轆才一動,剛才還只是低吼悶哼的小蠻王,卻忽然開口說話。
凌冽一開始沒仔細聽,可小蠻王卻不斷在重複同樣的音節,那些音節對凌冽來說熟悉又陌生,熟悉的是、那是他的字,陌生的是、從沒人會這樣帶著洶湧的情意喊他,繾綣溫柔又黏膩。
不是“霜庭哥哥”,而是“霜庭”。
霜庭,霜庭。
他出生在秋日裡,那日整個宮闈中結滿了白霜。父皇喜得麟兒,便則了“秋風冽冽、白露朝霜”、“有冽氿泉、無浸獲薪”兩重含義,大約因為寵溺,父皇算破天荒地在他及冠前,就替他取了字號。
他從不知,這個聽上去就冷冰冰的字,能被叫得這樣暖,這樣灼人。
凌冽指尖微顫,渾身騰起了一股一股陌生的戰慄,像是著涼的寒顫,又好像是中了軟筋散的酥癢。威名赫赫的北寧王,在他前後兩輩子數十年的時光中,第一次全然失控。
凌冽坐在輪椅上,僵硬地看著自己身體的反應,無措而茫然。
那邊,小蠻王卻發出了一聲滿足的喟嘆,他不知道凌冽聽了全程,只在水中洗洗手,然後就翻身上岸。他嘩啦啦的水聲驚動了凌冽,讓他終於蓄起了力量。
烏宇恬風只看見凌冽一陣風般闖進來,飛快地將地上那條已經有些濕的絨毯捲起來,而後他甚至沒來得及開口,他的漂亮哥哥就仿佛操控著戰車一般、消失在了甬道中。
他眨了眨眼睛,也不知是不是他的錯覺,他總覺得凌冽的背影仿佛在倉皇逃竄。
烏宇恬風怕凌冽出事,隨便擦了兩下就追出去,才到通道,他就被凌冽厲喝住——
“不、不許過來!”
“哥哥你怎麼……”
“……不許。”凌冽憋紅了臉、聲音發顫,心裡又是委屈又是不堪:他怎會這般孟浪,不過算聽個牆根,就星火燎原地將自己燒起一大片,他才是寡廉鮮恥,他才是、才是……
越想越氣,越想越急。
烏宇恬風原本站在道口裹足不前,忽然聽見了一聲低低的嗚咽,他慌忙上前,哪怕之後被凌冽打得鼻青臉腫。他邁開長腿兩步上前,明明光線昏暗,他還是第一眼就看清了凌冽艷紅色的眼尾。
“哥哥你怎麼哭了?!”烏宇恬風擔憂極了,“是有哪裡不舒……”
他問了一半,卻忽然因靠近的緣故,直接而莽撞地,看清楚了那一塊半濕的絨毯下,讓凌冽羞恥又尷尬、險些急哭,卻反過來讓他心動、讓他驚喜的:那一處藏不住的山巒跌宕起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