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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中的空氣變得灼熱,滾滾濃煙被風吹向整個山脊。
路易所謂的車只是一輛驢拉板車,他幫阿曼莎將乾達扶上去躺平,然後才側身跳上驢,駕車往山下趕。阿曼莎問了幾句,路易也並不清楚淺淵寨中事,只道他還要儘快趕回來幫約拿。
乾達在顛簸的山道上一路無言,痛狠了才會哼哼兩聲。
阿曼莎和路易都全沒將他放在心上,直到、山巒上空轟隆一聲驚雷,青白閃電劃破長空,驟雨急降——受驚的驢子撅了蹄,將路易掀翻在地後,掙脫韁繩飛快地躥入林里。
路易被摔得極慘,卻還是撐著站起來先去追那頭驢。
然而就在此刻,走過去扶他的阿曼莎,卻感到體內一股奇怪的異動。她眼前模糊了一下,胸口伴隨著驚雷傳來異痛,“唔……?”
抽筋剝皮般的劇痛遍布全身,阿曼莎搖晃了一下,就整個人撲倒在地上,冷汗浸濕了她的兩腮,橫貫其上的傷口變得更加詭異恐怖。
路易被嚇了一跳:“您怎麼了?”
乾達躺在車板上觀察了一會兒,然後也裝模作樣地撐起來,扶住她肩膀道:“沒事兒吧?”
劇痛只存在了一時半刻,阿曼莎搖搖腦袋,將眼前的一片白霧蒙蒙給驅散,她身上冷汗涔涔,像剛從水裡撈出來一樣,“……我沒事。”
路易皺了皺眉,轉頭想問乾達,卻在不經意間,看見了對方臉上一閃而過的奸猾。
他揉了揉眼睛,以為自己看錯了。
果然,下一瞬乾達就滿面擔憂地看著阿曼莎,“是痛嗎?還有其他不舒服麼?”
阿曼莎張了張口,剛想問他怎麼知道是痛,胸口處就又傳來一陣灼燒感,像有一簇滾燙的火星正中胸腔,順著血脈焚燒到四肢百骸,她被燙得抑制不住地渾身抽搐起來。
“小姐?!”路易被嚇壞了。
乾達卻攔下他,一面溫柔地將阿曼莎護在身後,一面輕聲對路易道:“這些日子多謝您和約拿的照顧,我們父女沒事兒,您剛才不是說還要回去幫忙的麼?”
“可是……”
“真沒事兒,你瞧——”乾達用拐杖指了指路易背後某個方向,驟降暴雨令山中一片漆黑,“那裡正好有個山洞,我會帶代帕進去躲一躲,您不用操心。”
路易看著乾達,總覺得他臉上的表情讓他害怕。
乾達見他不走,還是溫柔笑著,手卻已暗暗摸到腰間小刀上,“您……還在猶豫什麼呢?”
路易張了張口,一直顫抖著的阿曼莎卻忽然強撐著坐起來,她繞過乾達,上前捉住路易的手,她勉強憋出個笑容,“……去吧,沒事兒。”
雖這麼說,阿曼莎卻顫抖著在路易掌心偷偷寫下了三個字:去求救。
路易咬咬牙,抹了一把臉上雨水,飛快起身朝淺淵寨的方向跑去,直到確定乾達和阿曼莎都看不見他時,才一扭頭、沖山下疾奔出去——
○○○
急變的天氣裹著重重烏雲,將整個蒲干王城的天宇壓得很低很低。
慘白的閃電照亮了站在城牆上阿奴律國王陰沉的臉,他身邊黑苗巫首攏袖而立,集結的蒲干士兵也將投石車聚集到城門處。
阿奴律迎著呼嘯寒風,看著遠處急速靠近的蠻國艦船,沉聲道:“……希望您,是真有本事令瑟達復生。”
黑苗巫首看了他一眼,“您放心,我比您更希望看見瑟達王子。”
苗人聚集的船艦分為三陣,先遣一支由附近幾位城主帶領,駕駛快船攜弓|弩手前趨。其次,則是遂耶部首領和大量蠻國勇士的船隻,最後才是烏宇恬風和伊赤姆所在的中軍。
遠遠看著蒲干王城上的金甲,烏宇恬風眯了眯眼睛,揮手下令,牛角號齊鳴——
先遣陣中的快船上放下無數小舟,每一艘小舟上又有弓|弩手兩名,他們手持□□,將引了火油的簇簇火箭往王城射去。同時,悄然攀上兩側山巒的風部首領,也在號角響起時率部起身,整齊地喊著殺號、從兩翼策應。
蒲干國王看著眼前萬簇火星,捏著黃金劍的手微微抖了抖。
黑苗巫首不屑地哼笑一聲,竟衝著箭雨張開雙臂,在下一道閃電裂空而至時,他迎著潑天的冷雨,興奮異常地念出一段咒語——
轟隆雷鳴,也未能掩去他乾澀粗啞的大嗓門。
烏雲蔽日,黑浪掀天。
豆大的雨珠從天而降,前陣的弓|弩手還沒反應過來,便感覺腳下的小舟劇烈搖晃了一下,一道巨浪從蒲干王城下捲起,瞬間騰起水牆數丈。
潑天濁浪如騰蛟……不,應該說,靠近水牆的幾個弩手,真的看見了“蛟”:
那是一條渾身布滿了妖異黑色咒文的惡蛟,或者說,是一條完整的蛟骨,因渾身布滿了黑色符咒的緣故,看上去就像活生生的蛟龍一般。
幾個弓|弩手面色劇變,根本來不及逃,就被灰浪吞噬。
站在中軍艦上的伊赤姆愣住,而烏宇恬風的表情也變得極難看。
厚浪水牆掀翻了前陣的數艘快船,各城城主和勇士們都被迫落水、狼狽地往後撤退。那條詭異的蛟骨再騰空,一擺尾又掀起狂風巨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