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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到毒醫,孫太醫便上前說了腐屍蟲事。
毒醫聽得小蠻王反應,搖搖頭笑道:“大王也是關心則亂,我等又不愚魯,若真行此法,必會用麻沸散之類,不會叫華邑姆生受的。”
孫太醫卻道:“若麻沸散有用,此法當年就可用,不會轉而用作入殮。”
“……”毒醫翻了個白眼,“臭老頭,你是一天不和我吵架便不舒服麼?”
孫太醫:“老朽只是陳述實事。”
“行了行了,你們別吵了!”元宵從屏風後面繞過來,“王爺醒了。”
摩蓮城地處邊疆,城閣建築風格和內飾皆受到境外諸國影響:圓頂立柱下,以浮光紫紗做簾,地板是南洋舶來的巨打花紋磚,就連床都是用繪有紫色曼陀羅的石塊壘砌。
三人繞過屏風,只見凌冽坐在床上,不住地捏眉心。
孫太醫上前請脈,元宵則給凌冽又倒了一杯熱茶,毒醫立在旁邊無所事事,就說了不少摩蓮城趣事。知道凌冽在幫忙譯祖文後,又喜道:“那可太好了,幾個廢棄的番堂中,我們還找到不少祖文輯錄。”
元宵擰眉,“王爺需要休息!”
毒醫摸了摸鼻子,“我也就隨便說說。”
闞部首領寄往殿閣的拓片,凌冽其實已看了大半,理出三十餘個常用詞。但連貫內容還是沒法兒譯,只能慢慢拼湊。元宵覺得費神,凌冽卻只當是打發時間的消遣。
睡了大半天,凌冽這會兒也精神,便讓毒醫請人將那些輯錄送來。
左不過小蠻王在議事,拿祖文來看看正好。
元宵勸了幾句不成,只能憤憤瞪了毒醫一眼,將手中的筆墨紙硯敲得叮叮噹噹。
○○○
因是戰時,接風宴很簡單:沒有篝火,也沒讓滿城百姓同樂,只在城閣小花園中擺下十來桌席,請小班彈唱。
開席前,城主夫人撐著病體來拜見了烏宇恬風和凌冽。看她形銷骨立的模樣,凌冽想像小蠻王在路上對他說的,這位夫人曾艷絕一方。
坐在下首的二公子,懷中靠著個天竺美女,名叫朱迪塔,她戴著鑲嵌寶石的金色鼻釘,一雙魅惑的棕眼睛藏在長鬃毛般的睫毛下,厚嘴唇上塗著殷紅口脂,身軀凹凸有致、緊緊地貼在二公子身上。
她是被販來的,一路上逃跑被打怕了,來到摩蓮城,見此境男子待女子甚好,便安心留下,平日裡在酒肆彈唱些小曲,遇上貴客,就跳跳天竺的傳統舞蹈。
二公子就著她的手喝了一口酒,用下巴一指凌冽方向,“你瞧——”
因是宴會,凌冽換上了一套雲山藍禮服:外袍上銀線暗紋白鶴祥雲,內襯斜襟青領的荷色衫,高束墨發,配了雲母珠銀簪。
朱迪塔依言偷看一眼後,就有些挪不開視線:那男子雖冷冰冰的,但氣質斯文從容,稱得上是她見過所有男子中最好看的一個。
二公子湊過來,壓低聲兒問道:“好看吧?”
朱迪塔點點頭。
“好看也不能肖想,”二公子哈哈一笑,仰頭灌下一大口酒,“這位啊,可是我們的華邑姆。是大王舉全國兵力,才從中原請來的!”
朱迪塔的苗語並不嫻熟,二公子的話她只勉強聽懂一半,但“中原”二字,卻讓她瞪直了眼睛——天竺能見的大錦男子,多半皮膚偏黃、矮小猥瑣,拐賣她的人牙,甚至就是個旅居天竺的漢商。
他們靠著說悄悄話,摩蓮城首領們卻按規矩上前敬酒。
三公子提前知會過,幾個漢子上前,對凌冽只恭敬行禮,沒逼他喝酒。因此,烏宇恬風也給足了面子,對每個人都是滿飲一整碗。
二公子遠遠看著,目光也從凌冽的臉上漸漸挪動到他纖細的腰上,而後,他看著凌冽雙膝上的狐白裘撇了撇嘴,嘆道:“可惜了……”
朱迪塔也注意凌冽的輪椅。天竺姑娘美麗的大眼睛眨巴兩下,最終收回目光,轉而更親密地貼到二公子身上。
賓主盡歡,摩蓮城內卻出現異動——
在外城巡邏的一隊勇士,忽然聽見一聲尖叫,緊接著就有個渾身染血的婦人抱著孩子跑出來,她遠遠看見巡邏勇士,便白著臉朝他們喊:“救命——!救救我們!”
勇士們見她形容狼狽,正欲趕過去,結果才走一步,就感覺腳下的地面動了一下。
婦人明顯也感到地動,她的臉變得更加青白,看著那幾個勇士,忽然嘶聲叫道:“你們快走!帶著孩子快走!別過來!”
最靠近她的勇士一愕,懷中就被塞了個襁褓染血的嬰兒。
小孩驟然離開母親,扁扁嘴就大哭起來。哭聲讓婦人頓了頓,她悽惶地看了孩子一會兒,一抹臉,恨聲道:“你們快走,屍人就要來了!”
“屍人?!”
婦人還想解釋,她腳邊的磚忽然“呯”地一聲碎裂,一截白骨累累的手臂從描有巨大牡丹紋樣的花磚中伸出,緊緊地抓住了婦人的小腿。
她悶哼一聲,卻還衝勇士們大叫:“走啊!快走!”
抱著小嬰兒的勇士猶豫片刻,反將孩子塞到同伴手裡,他疾跑上前,抽出腰間苗刀,還想去救那婦人,結果刀刃還未碰到白骨,整個地面就劇震著裂開一道豁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