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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赤姆大叔在軍中的位置靠前,卻離凌冽並不算遠。
偷襲的人闖入,他卻沒有第一時間回防,可見,那邊的狀況也並不好。
林中喊打喊殺的聲音越來越大,鮮血飛濺、閃動的火光幾乎灼傷了小管事的眼,他一邊扣緊凌冽輪椅的木柄,一邊在心裡暗暗罵了小蠻王好幾遍——離開北戎戰場後,他可沒想到還要陪他家王爺打這種仗!
源源不斷的百越人從林中湧出,好在伊赤姆大叔終於帶人殺出重圍,他模樣狼狽,手臂被劃傷,衣服上也沾了許多血,見凌冽無事,他鬆了一口氣,人也跟著搖晃了一下。
“您沒事兒吧?”
伊赤姆搖搖頭,苦笑,“叫您看笑話了,那奸細……”
凌冽擺擺手,示意大叔不用多說,他現在回想起來,才明白為何自己一看那人就覺得奇怪——苗疆諸國所說的苗語有些細微分別,就好像中原各地百姓也各有各的方言。
蠻人話尾喜用去聲,顯得鏗鏘有力;而百越人則更喜平聲,無論男女,聽上去都顯得柔媚。
那急匆匆跑回來的報信的“勇士”說得快,伊赤姆沒主意,反是凌冽這幾天有心觀察、學習苗語,從中辨出這點點微末差別。
他心有疑慮,便不會打無準備之戰:
北寧王府影衛悄無聲息地出現從天而降,銀鎧素服、訓練有素,手起刀落,就將那群百越人斬殺在地。
這次,不僅是伊赤姆大叔驚訝,幾個圍在凌冽附近的蠻國勇士也瞠目結舌,首當其衝就是那個被凌冽無意救了的纖細小勇士。
他呆呆看著凌冽、看著林中影衛擊退敵兵後悄無聲退去,只剩為首一個恭敬地站到凌冽身後,低聲稟報著什麼。
“您一早就知道那是奸細?”伊赤姆大叔問。
“也是湊巧——”凌冽笑笑,將前因後果說了說,伊赤姆大叔驚訝,他學中原官話用足了整三年,北寧王學苗語不過三天,卻已經從中看出了這許多端倪。
他不由又想起了那些關於大錦戰神的傳言,心裡又怕、又有一些寬慰——
還好,他們如今不用同這位王爺為敵。
兩人這麼一交談,那邊凰鳴山上卻忽然亮起了無數火把。凌冽和伊赤姆同時戒備地看過去,卻發現從率先出現在火光中的,是小蠻王那頭吊睛白額的猛虎,大老虎的下顎上沾了點血,卻依舊威風凜凜。
它神氣地沖在場眾人低吼了一聲,然後耀武揚威地甩著尾巴讓出路來——
烏宇恬風沒事,他甚至沒有受傷,他帶兵回來,路上還殲滅了不少百越部隊。那偷偷逃跑的奸細被他活捉,五花大綁、塞著嘴被摁到一旁。
眾人在搖曳的火光中,皆長舒一口氣。
烏宇恬風上前,他先將凌冽細細地上下打量一番,見凌冽確實沒事後,他才放鬆下來。
凌冽好笑,他卻沒有給凌冽開口的機會。
烏宇恬風兩眼一彎,甜甜地笑道:“鍋鍋你先跟老師去安營。”
凌冽沒多想,跟著伊赤姆大叔轉身離開,結果才行了一步,就聽見身後傳出一聲極滲人的慘呼,然後,就是骨頭咔嚓一聲斷裂的聲音。
元宵則聽見了猛虎“嗷嗚嗷嗚”的高呼,他掌心滲出一點冷汗,不敢再想之後林中傳來的咀嚼聲到底是什麼。
百越國伏擊失敗、設下的圈套又被勘破,大軍便順利地穿過了凰鳴山,來到了桂山附近開闊的平原上。元宵推著凌冽的輪椅,刻意逼自己忽略了凰鳴山上四溢的血水,還有叼在猛虎嘴中的手臂。
京中傳聞果然並非空穴來風,元宵縮了縮脖子,背心滲出不少冷汗。
安營紮寨的時間裡,元宵燒了熱水,要幫凌冽泡腳、按摩,清洗雙膝上的舊傷口、上藥。小蠻王正好得了時間,便同勇士們一道兒去打了水、在岸上進行清洗。
剛才守在凌冽身邊的幾個蠻國勇士,一面將涼水用瓢潑在自己身上,一面眼睛亮亮地感慨,“王妃好厲害!那麼一小根鐵釘,竟可以殺人於無形!”
“可不是!太厲害了,怎麼練的,我有點想學!”
其中一個勇士這麼一說,其他人也紛紛應和,他們的年紀不大,都在二十歲往下,對強者的傾慕與生俱來,卻多少忌憚著遠處和大老虎一同戲水的大王,鬧了一陣,便訥訥地歇了心思。
只有那個先前還嫉妒凌冽的纖細小勇士,默默握了握拳,將這事兒放在了心上。
凌冽雙膝上的傷其實已經結痂,但那是人雙腿上的關節所在,元宵和孫太醫一道,選了好幾種溫和調養的方子、製成了藥膏,隔三差五地抹一抹,總希望能有奇蹟發生。
兩人上好藥,元宵洗了手、正準備出去倒水,烏宇恬風卻已帶著渾身水汽走了進來。
他沖元宵點點頭,元宵卻想起了那頭吃人的大老虎,甚至來不及日常地瞪小蠻王一眼,便火燒屁股般地端著水跑了。
烏宇恬風愣了愣。
凌冽卻笑,一手支了下巴,問道:“來做什麼的?”
他沒忘記,那日他讓小蠻王留下,第二日醒來卻發現自己被整個裹進對方懷裡。
雖然當下他確實驚駭地將小蠻王掀翻在地,但後來想想——那天的後半夜,卻是這麼多日來,他睡得最暖和、最踏實的一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