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店小二也機靈,見機不對就往州府上報了官。
那救人的“異域女子”見人牙子被抓住,便轉過身來回麵館,將懷中的嬰兒遞給一個在吃麵的婦人。那婦人原本笑盈盈的接孩子,口裡一邊哄著“小可憐”,一邊想要稱讚這見義勇為的女子幾句,結果一抬頭,卻對上一雙碧綠色的眼睛。
“呀——!”她驚呼了一聲,雖然色目人在西域很常見,但她還是第一次看見這麼漂亮的綠色瞳孔,像是盛放在上品絲綢之中的綠寶石一樣。
那“異域女子”沖她粲然一笑,明明已經日落,婦人卻仿佛看見了金色的太陽。她愣了愣,那八字鬍卻上來塞給她不少銀兩,然後抓著那“異域女子”飛快地離開了麵館。
等店小二帶著官差來時,這兩人早不見了蹤影,眾人想西域商隊中女子多彪悍勇猛,也就沒有多想。
結果城外樹林中,八字鬍的大叔卻一改之前的和善從容,他惱火地伸手就揪身邊人的耳朵:“小祖宗!叫你逞能!若是叫這些中原人發現了怎麼辦?!”
那“異域女子”被他拎得低下了頭,卻只是吐了吐舌頭,嘰里咕嚕沖大叔說了幾句。“她”的聲音低沉好聽,卻絕不是女子的聲線——原來頭巾之下,是個金髮的異域少年。
大叔聽他這話後,更生氣了,手上加勁兒擰了半圈,“你還有理了你!沒發現怎麼著?沒發現就值得你去逞英雄?都說了別出來、別出來,叫你在鏡城等,你偏不聽!你這樣我怎麼交待?!孤身一人、深入敵營,還鬧出這麼多事兒!你要是被漢人發現了,別說媳婦兒,我看你要被他們抓起來餵老虎!”
金髮少年委屈地嘀咕了一小句,大叔哼了一聲,翻了個白眼,“說官話,這句教過你的。”
“……阿虎喜歡我,它們不會吃我的。”
“那是我們蠻國的阿虎!”
少年瞪了大叔一眼,也很不服氣地叉腰,又說了好長一段話,他並不太懂中原官話,只用自己習慣的,而那大叔拗不過他,左右看小樹林中沒有漢人,便也只好陪著他說苗疆話——
“明明是你說,中原的姑娘心思多,皇室的更多!”少年嘟噥著。
“但漢人給你送來的媳婦兒是個男人,還是個比你大五歲、幾年前能把戎狄打得到處跑的男人。”
“唔,所以我就想先來看看嘛,畢竟你和阿兄都說漢人狡猾。”
“怎麼,看了以後你要是不滿意,你還想和他們打?”
“哼,跟我們打架的漢人都壞得很,”少年扁了扁嘴,似乎有些委屈,“阿象的腿傷現在都沒好呢!我當然要做好準備,畢竟我們同他們漢人是不一樣的!”
“……哪不一樣?”
“阿兄說過,漢人的男子是可以有好幾個媳婦兒的,這個不喜歡了還可以換下一個。可我已經給大神發過誓了,我只想要一個白白淨淨、漂漂亮亮的媳婦兒,然後一輩子對她一個好。”
“……”大叔看著他那明亮而虔誠的眼神,最終嘆了一口氣,“我真是欠了你們烏宇部落的。”
金髮少年嘿嘿一笑,討好地用他們苗疆的禮節撞了大叔一下。
“行了,都是大王了還撒嬌,丟不丟人!”大叔嫌棄地退開一步,十分高貴地指了少年一指頭,“比起那些,我看你還是先學好中原官話吧!”
“嗚,”金髮少年當場苦了臉,“真的是太難了嘛……”
八字鬍大叔在心中說那是你笨,面上卻還是默許了自家小大王的胡鬧,無可奈何地拉著他起身,“走吧,差不多這兩日漢人送親的隊伍就會到鏡北的肅郡,我們趕夜路過去,應該能早做些準備。”
○○○
春退夏漸,官道上柳色郁郁青青。
四月初,送親的車隊終於行至肅郡,舒明義這人辦事牢靠,提前就聯絡了當地的驛館。於是,郡縣掌管一早就帶人灑掃庭除,恭敬地等在了城門口。
只是,沒等他們跪接北寧王車架,遍植楊柳的官道上就急急奔來一頭倔驢,驢子上掛著一個白髯老翁,剛到城門口就一整個人摔落在地,張口就衝著他們要酒,“酒、酒呢?!給我酒——!”
眾人一愣,縣官更是急得臉都白了——肅郡在錦朝整個版圖中可不算什麼重要之處,即便是西南打仗,他們一年到頭也沒機會見到什麼朝廷大官,更莫說今次迎接的是皇親國戚。
幾個官差都上前去扶了,可那老頭渾身酒氣、手舞足蹈的一時也挪不動,急得眾人滿頭大汗。正在一籌莫展之際,官道上又傳來了一陣馬蹄聲兒,舒明義策馬而來,看著地上的老人笑道:“無妨,這位老先生也是同我們一起的,您找個酒館叫他待著便是。”
那縣官“啊”了一聲,還沒反應過來。
“這位是孫太醫。”舒明義又補充一句。
而坐在紅鸞車上的凌冽,聞言挑開車簾,遙遙看了一眼那個躺在地上的老人,搖搖頭嘆了一口氣——原本他還擔心孫太醫在送親那日那麼鬧,會被黃憂勤報復。結果,這老人家也是有些功夫在身上,直到他們出京城到第一個驛站的時候,才發現這位老人家睡在他們隨軍的糧草車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