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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口處的燈燭已熄,阿奴律卻耐心久候。
直到冰窖中傳來了跫跫足音,瑪黑王后和黑苗巫首一前一後地走出來,黑苗巫首懷中,還抱著一個渾身結霜的小男孩。
阿奴律深深地看了一眼黑苗巫首,還劍入鞘道,“蠻國已至,本王會不惜一切阻攔,但也請您務必信守諾言、實現我們夫妻之願。”
如果,忽略那一身的冰霜,黑苗巫首懷中抱著的小男孩跟睡著了沒什麼兩樣。他的五官與阿奴律國王非常相似,皮膚微黑,額心上還有一枚小小的紅痣。
黑苗巫首裹在一身素黑的長袍中,削瘦異常,高突的顴骨上繪製了一副紅紋面油彩,他點點頭,然後抱著那孩子大踏步朝勃生港走——
王后瑪黑想跟,卻被阿奴律攔住,“你和米莉亞一道兒,先將百姓疏散,然後找個安全的地方躲好。”
“可您……”
阿奴律湊過去親了親她的額頭,“乖,去吧,戰爭是男人的事。”
瑪黑王后哭了,眼睜睜看著丈夫離去。
倒是米莉亞公主站在遠處的陰影中,臉上蒙著一層頭紗、看不真切表情。
阿奴律國王到的時候,蠻國勇士們已在□□手的掩護下登樓。阿奴律當機立斷,也找來弓箭手反攻,他身先士卒、衝鋒在前,讓潰散的蒲干軍隊士氣大振。
戰事一時焦灼,烏宇恬風他們也沒有特別好的法子能快速攻入城中。
與此同時,黑苗巫首也終於走到了勃生港。
朔風急至、彤雲匯聚。
清晨還碧青色蔚藍的天空,此刻已經是黑如鍋底。海面上濁浪濤濤,一疊一疊掀起的巨浪,暴漲的海水將港口的木棧道淹沒了一半。
棧道盡頭,馬蒂塔恭恭敬敬地等候著,即便海浪已打濕她全身的衣裳。
黑苗巫首將懷中的小男孩遞給她,然後便念著咒文、重新匯聚蛟骨。
蛟龍白色的脊梁骨緩緩從水底升起來,泛著黑光的咒文爬滿它全身,黑苗巫首臉上的血肉也一塊塊脫落、露出雙頰上大片的白骨,他卻覺不著疼似的,只將小男孩從馬蒂塔手中接過。
他目光溫柔地看了小男孩一眼,然後就接將屍骸投入水中。
海浪翻湧,巨浪滔天。
原本保存得極完好的屍骨,在落水時就被那可怖的蛟骨分食殆盡。而後,那具沾滿了血污、遍布黑色咒文的蛟骨一躍騰空,於海面上、半空中——長出了經絡、血肉和鱗片。
黑苗巫首看著眼前的一切,血肉模糊的一張臉上,終於露出了狂喜——
“成功了!這次的獻祭成功了!!我成功復活惡蛟了!”
○○○
欽敦江上,兩條盤桓的靈蛇護送著一艘小舟南下。
阿幼依嫌船太小,最終竟然選擇坐在靈蛇上,凌冽看著在水中嬉鬧得不亦樂乎的小姑娘,還是忍不住吞了吞唾沫——無論什麼時候,他都無法心平氣和地直面這龐大的五聖物!
強勁北風襲來,天穹中越來越多的烏雲排布,悶雷蟄伏,再晚些,定有暴雨降落。
伴隨著一道淒白閃電,蒲干王城的大門、終於轟然告破。
阿奴律國王執意不走,率先攻打上來的闞部勇士們殺紅了眼,都不顧遂耶部首領之命,拼著要將這個害死他們首領的兇手置之死地。
烏宇恬風也拽著鉤鎖,緩緩降落到人群後。
他遙遙看著頭髮蓬亂、身上布滿血污的阿奴律嘆道:“我本無意與蒲干為敵。”
“哼,”阿奴律一把推開一個撲上前的勇士,嘶吼道:“要殺便殺!哪來這麼些廢話!”
烏宇恬風皺眉,環顧四周並沒找到黑苗巫首身影,他剛想問,結果就聽見黑苗巫首的聲音遙遙從頭頂傳來:“國王陛下怎麼一心求死呢?”
他不知何時已登上了濃煙滾滾的城樓,身邊還站著那個從天竺販來的姑娘馬蒂塔。
“您不是一直想再見見瑟達殿下麼?”
聽見“瑟達”二字,原本已是強弩之末的阿奴律來了精神,他眼睛亮起來,也不知從哪兒爆發出一股力量,將圍著他的勇士們掀飛,自殷切地跑到城樓下:“您、您當真讓我兒復生了?!”
黑苗巫首似笑非笑地看著他,他伸長手、指向了城門外的欽敦江。
蒲干國雖整個建在高峽谷中,但為了方便百姓出入,城門外還是挖鑿了一條人工水渠,環繞的水渠讓激流的江水變緩,也在城門前匯聚形成了一座漂亮的噴水池。
阿奴律跑過去,竟見池中騰起不少浪花,而後,便是嘩啦一聲——
在眾人或驚駭或好奇的目光中,只見一個皮膚偏黑、五官同阿奴律國王十分相似的小男孩浮出水片,他光|裸著上身,眨巴著大眼睛趴到水池邊,頂著額心的紅點,偏頭嬉笑著看阿奴律。
國王不敢置信地瞪大眼睛,而後他陡然抬手,狠狠地給了自己一個大嘴巴。
很痛,可這痛卻讓阿奴律激動。
蒲干國王踉蹌幾步上前,眼中全是淚花,他撲通一聲跪倒在噴水池邊,忍不住地張開雙臂去摟男孩,“瑟達……我可憐的瑟達!阿爸真的真的很想你……”
因角度的緣故,情緒激動的阿奴律國王,並沒看清楚水池中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