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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空解下身上的大氅披到鳳隨的身上,一邊忍不住埋怨起來,“怎麼沒讓人跟著?貫節呢?空青呢?這一身汗的,別著涼……”
鳳隨停住腳步,微微垂下頭看著他。
不遠處的拱門下掛著燈籠,昏黃的燈光隔著乾枯的樹影照了過來,讓他清楚的看到了司空眼裡的擔憂。
鳳隨閉了閉眼,緊繃著的肩膀放鬆下來。就像是有什麼壓在他肩上的東西,就這麼輕描淡寫地卸了下來。
司空與他身量相仿,輕暖的大氅還帶著司空身上暖暖的體溫。
鳳隨知道司空的這件大氅是李騫給他做的,外面是暗色的錦緞,內里似乎是猞猁皮,不貴,對司空來說,這一件大氅顯然比他送的黑狐裘更加實穿。
雖然也可以說是司空更加珍惜黑狐裘,但鳳隨還是生出了一點兒挫敗感。
兩人一前一後走回了內院。
貫節正捧著鳳隨的大氅,一臉焦急地等在內書房的門口,見他們過來,連忙走下台階。見鳳隨身上披著一件大氅,便轉頭去看司空。
司空連忙擺了擺手,“我不冷,這就進屋了。”
說著他連忙跳上台階,笑嘻嘻的伸手替鳳隨挑起了帘子。書房裡暖融融的空氣撲面而來,夾雜著水仙花清冽的芳香。
司空注意到窗下的幾盆水仙都已經盛開了,給這間布置的有些單調的書房裡增添了許多生動的色彩。
鳳隨去內室洗漱更衣,出來的時候,貫節已經將做好的宵夜送了上來。
鳳隨在圓桌邊坐下,招呼司空,“有雞湯餛飩,你不是說你師父那裡的小餛飩做的好吃?咱們家裡的也不錯啊。”
司空啞然失笑,“這有啥可比的。”
他接過鳳隨遞過來的小碗,想起來時路上聞到的血腥氣,忙問他,“上了藥嗎?”
鳳隨點了點頭,“一點兒皮外傷,沒事。”
司空舀起一勺熱湯吹了吹,“大人,那個嚴桐……”
鳳隨挑眉看了過來,“你覺得這人如何?”
司空認真的想了想,“人挺狂的。”
鳳隨點頭,對他的這個評價表示贊同,“嚴桐家裡是開武館的,他從小習武,一向有些看不起人。”
司空不大喜歡他這樣的性格。俗話說的好,尺有所短,寸有所長,會打架也沒什麼特別了不起的吧?
“是他向大人挑戰?”司空不明白鳳隨為什麼要跟這個嚴桐打這麼一架。
軍隊是個講紀律的地方,他不相信這個嚴桐到了戰場上敢不聽上官的軍令。
鳳隨微微一笑,“司空,站在一個領隊的位置上,會覺得有些下屬像狗,跟他相處的越久,越是會信任他,越是會培養出默契來,最終成為真正可以交付後背的戰友……不用擔心會找到背叛。”
司空對上鳳隨饒有興味的眼神,眼神呆滯了一下,“你……你不會是說我像小狗吧?”
這啥破比喻啊……
真的不是罵人嗎?!
鳳隨忍俊不禁,“我要說我信任狗,卻不會信任人……你還認為這是罵人的話嗎?人會在背後捅刀子,但狗不會。你對它好,它只會加倍對你好。”
司空,“……”
哪裡不太對,但是神奇的不讓人生氣了。
“司空,”鳳隨朝著他的方向微微俯身過來,眼神緊盯著他,顯得無比專注,“我所希望的,是一種彼此對等,彼此忠誠可靠的關係。我希望對你,或者說對陳原禮、徐嚴這些人來說,我也是狗這樣忠誠可靠的同伴。”
司空,“……”
司空撓撓臉蛋,覺得自己臉上有些微微發熱。
好像……被說服了呢。
鳳隨又是一笑,眼睛裡卻多了一絲狠戾的神色,“但有的下屬更像是狼,他們更看重的是自己在群體中的權威。作為上官,必須經常展示自己的實力,必須要死死壓著他,否則會遭到他的反噬,會被他拉下頭領的位置,取而代之……懂麼?”
司空知道他說的是什麼意思,但他認為這種情況更適合幫派那種靠實力往上爬的團體,而不是軍隊。
鳳隨就搖了搖頭說:“司空,如果讓他勝過我,他會從我這裡拿走權威。那樣的話,哪怕我擁有發號施令的權利,那些輸給了嚴桐的人也不會再真正敬服我。因為在他們看來,我和他們一樣,都是嚴桐的手下敗將。”
司空不大懂御下之道,他只知道各司其職。嚴桐這樣的職業態度,讓他感覺有些不安。
在司空的認知里,只有殺手團體,或者黑社會團體,才會有這種靠實力上位,以武力服眾的爭權模式。
這是一種完全無序的爭鬥模式,講究叢林法則,弱者會被淘汰。
但朝廷、軍隊應該是更為講究秩序的地方,看重的是把每一個人放在合適的位置上,然後發揮出集體的實力。
顯然在一個有序的團體中,嚴桐屬於那個無序的小分子。
“我不希望在我手下的士兵當中,有拉幫結夥的現象,那相當於分散了我的兵力。但嚴桐本人又確實有能力……”鳳隨露出思索的神色,“我並不想要完全壓制他。有能力不是錯,我只是有些頭疼應該把他放在一個什麼樣的位置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