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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燈樹之外,大廳里還懸掛了無數的燈籠,將雲中樓照得亮如白晝。
精美的屏風、桌椅之間,是這個時代最有權勢的一撥人,他們身著錦衣,面前的桌子上擺放著最精美的食物,而這些五官都有些模糊的臉上,都帶著如出一轍的懶散和隨意。
他們對這樣的享受習以為常,彼此交換著唯有他們才能懂的信息,只有在舞姬們上場的時候,他們才會分出一些注意力,用不加掩飾的貪婪又不屑的目光去打量這些鮮嫩的身體。
司空有一瞬間產生了某種幻覺,覺得自己像是看到了活生生的《韓熙載夜宴圖》。只是眼前的畫卷更生動也更為華麗耀眼。
這是這個時代頂層的權貴們的世界,也是司空不了解,也無法觸碰的世界。
他不可以,但鳳隨是可以的。
司空也是在這一刻,無比清晰的意識到了他與鳳隨之間相差的距離。
一曲舞罷,舞姬們退回了屏風的後面,再由侍女們領著從樓梯回到了一樓。
溫娘子帶來的樂師們訓練有素地開始上場了。
太華的視線轉了過來,饒有興趣的落在了司空的身上。
溫娘子拉住了司空的袖子,像一個大姐姐似的,替他整理了一下衣衫的領口,又低著頭檢查他手指上的護甲。
司空看出她在緊張,忍不住笑了笑,“我沒事。”
他擔心的,只是自己水平不如溫娘子,回頭再砸了溫娘子的招牌。
溫娘子對這一點卻毫不擔心。她只擔心司空缺乏舞台經驗。他要是露了怯,她在劉隊長和太華面前的掩飾就都白費了。
溫娘子輕聲叮嚀他,“不要緊張。所有的人……他們都以你為主。”
司空點點頭,“我知道了。”
想來在以往的訓練中也是如此,溫娘子是首席,其餘的人都是在給她伴奏。司空覺得這樣的安排對他更為有利,真有什麼失誤,伴奏也會幫他掩飾過去的。反正聽琴的人也沒有幾個能達到溫娘子這樣的欣賞水平。
司空信心滿滿地上台了。
溫娘子緊張的心跳都亂了。但她知道太華正在看著她,還得分出兩三分的精力來強裝出鎮定的模樣。
太華果然溜溜達達地走到了她的身旁,不懷好意的問了一句,“娘子的這位師弟,不知水平如何?換了人,也不知殿下會不會不高興?”
溫娘子厭煩的幾乎要罵出聲了,這賤人的試探還有完沒完?!
“那是因為,”溫娘子轉過頭,學著太華的樣子擠出一臉假笑,“殿下想要欣賞我們的新曲。而這首新曲的演奏,師弟的水平遠在我之上。我們自然要將最好的演奏獻給殿下。”
一氣之下,她都忘了要自稱奴家了。
太華不以為意,似笑非笑的點了點頭,“那就……拭目以待吧。”
司空從屏風後面走過來的時候,發現樂師們都已經落座,只剩下最中間的一張椅子還空著。
這樣的排位,還真有幾分首席的范兒呢。
司空大大方方的落座。
滿座賓客都已經知道今夜的宴會上能聽到溫娘子的新曲,此刻見坐了首座的人並不是溫娘子,雖然有些詫異,倒也沒人提出什麼意見。
司空就更沒什麼意見了。
在演奏的席位和宴會廳之間還有一道輕紗的帳幔,似霧非霧,隔開了兩個空間。司空覺得有這一道帳幔遮擋著,他完全看不清宴會廳里客人們的臉。包括主座上的公主殿下,他也只能看到發亮的一團。
那是她身上的衣衫和珠寶首飾反射的亮光。至於她這個人,在司空眼裡已經完全模糊成了一片背景色。
距離感,讓司空對周圍的環境產生了一種不真實的感覺,更加不會緊張了。
或許鳳隨會認出他,司空心想,這樣一來知道他的下落,鳳隨和陳原禮也不用瞎操心了。
司空把溫娘子的琵琶抱在懷裡,開始調試琴弦。
溫娘子的琵琶不知是什麼來歷,每一根琴弦都仿佛都是活的。它們不像琴弦,倒像是某種神奇的植物的枝蔓,每一下撥動,它發出的琴音里都仿佛飽含著水分,會在空氣里盪開一種旺盛又靈動的生命力。
真是好琴。
司空這樣讚嘆著。然後,他就沉浸了進去。
熟悉的曲目將他拉回了自己曾經無比熟悉的世界。
在那個世界裡,他是天之驕子,在父母的寵愛之下無憂無慮地長大,身邊一群人愛他。
他去學校里給師弟師妹們做演講的時候,無數隻手舉著手機聽他講課。閃光燈在他的視網膜上閃閃爍爍,他就是他們眼裡的星星。
而他在試驗場裡的時候,更是所有人心中的至寶。年紀輕輕就已經站在了這個時代科技的最前沿,並且還有望做出進一步的突破。
他曾經是很多人心目中的希望,他披掛著很多很多的愛與期待,一往無前地走在實踐理想的道路上。
司空的眼角滲出一絲淺淺的水光。
他在心裡悄悄的對自己說,原來,我曾經擁有過那麼完美無缺的生活啊。
第106章 江林晚
鳳隨一眼看見坐在主位上的那個樂師,噗的一聲,一口酒噴了出來,把他旁邊的人嚇了一跳。
“你幹嘛?!”跟他坐在一起的是他的髮小江林晚,他有些嫌棄地抖一抖袍角,“故意的吧?你是嫉妒我的衣服比你的好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