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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空隨著陳原禮在人群中擠來擠去的時候,注意到牆頭上、牆外的大樹上都坐著人。剛才上山的時候,他還在路邊看到不少擺攤賣貨的,也有雜耍藝人圍個圈子賣藝的。恐怕在這些小商販的心裡,也只當這裡是個能多做幾筆生意的場合了。
陳原禮悄悄說:“大人在那邊。”
司空順著他示意的方向看過去,很快就在一片人頭中找到了鳳隨。
鳳隨個頭高,身形也挺拔,站在人群中還是挺顯眼的。不過他今日穿了一身不知哪裡找來的普通布衣,大半個身體都被院中的菩提樹擋住了,倒也不會引人注意。
司空就悄悄地從人堆里摸過去。
走到一半兒的時候回身一看,陳原禮已經不見了。
司空這個時候也想明白了,他們今天來幹什麼,都有什麼計劃,這些事情陳原禮、徐嚴等人肯定都是知道的。
沒有人告訴他,因為他不是鳳隨的人,也不是大理寺的人。鳳隨留下他,不過就是因為從甜水井胡同的案子牽出了青水庵,多少與他有那麼一點兒關係。
司空沒覺得鳳隨這樣的安排有什麼不對。但他心裡還是有些彆扭。
就是那種他空降到一個工作組,其他人都已經度過了互相磨合的階段,開始了互相合作的工作模式,只有他,跟哪一個人都說不上話。
但交給他的工作,他又不能不接受。
就是這麼一種如鯁在喉的感覺。
司空擠到了近處,在鳳隨身後站住。
他一邊側過頭不動聲色地打量周圍的情況,一邊在心裡說服自己,他所感受到的小彆扭,其實連挫折,或者打擊都算不上。
他一個編外人員,身份還是臨時支援的性質。鳳隨不信任他,這不是很正常嗎?換了他站在鳳隨的位置上,他也會這麼做。
或者,他會直接把這個編外人員排除在行動之外——什麼情況都不了解的幫手,說不定會拖後腿。
以往的工作性質決定了司空在做任何一件事情的時候,都會細緻到極致。他無法容忍一丁點的隱患存在。
這種被一個團體排斥在外的微妙氣氛,還是有些影響到了司空。
或許之前那位法師模稜兩可的話也對他產生了一定的影響。再加上快到正午,陽光直曬下來,帶著一種有些刺眼的亮度,司空忽然就有些心浮氣躁起來。
然後他眼角的餘光注意到鳳隨看了他一眼。
即便穿著布衣,鳳隨的站姿也是挺拔的,仿佛一柄悍然挺立的長戟,戰意凜然。
司空轉過頭看著他,覺得他正對著自己的半張側臉呈現出一種冰冷又柔潤的質感,像玉石一般。
這個人給他的感覺也是冷的。
而且總是很冷靜。
司空覺得心胸間翻騰的那股燥意也仿佛被降了溫,慢慢平息下來。一時間竟覺得剛才的那點兒小意氣很有些索然無味。
他不是早就知道自己只是個小工蜂?在衙門裡,他一直在做的,不就讓人呼來喝去、指哪兒打哪兒的事?
為什麼突然間又替自己不平了呢?
司空想不通。
想不通,也只能先不想了。
司空專注地打量周圍的人,試圖從他們或虔誠、或疑惑、或木然的表情中捕捉到什麼不同尋常的信息。
其實最不尋常的,就是衙門對青水庵的行動為什麼會選在這樣的一個日子。
普通百姓的生活當中並沒有那麼多的娛樂活動,所以一旦聽說哪裡有廟會、佛會,只要是騰得出空的人,別管心裡信不信,都會來湊湊熱鬧的。
就像此刻的青水庵,山上山下,到處都是人。不管要施展什麼計劃,這都是很不利的。除非這個日子有什麼特殊的意義,非得是這一天不可。
那麼行動之前,必須要有的一個步驟,就是疏散群眾了。
司空大致理清楚了自己將要面對的狀況,心裡也有了底。
不管此次行動的一把手到底是誰,對於如何疏散群眾肯定也是有安排的。司空需要做的,就是配合做好疏散的工作。
司空看看身旁抱著孩子的老漢,再看看蹲坐在牆頭上嘻嘻哈哈的半大小子,心裡生出了新的擔憂:疏散工作,要如何做呢?
恰在此時,就聽遠處似乎傳來了一陣騷動,有人大聲嚷嚷著什麼,聲音還挺激動。然後司空就看見坐在牆頭上看熱鬧的那幫半大孩子們呼啦一下都沒了。
司空,“……”
司空下意識的往山門的方向挪動。在他看來,這前院聚集的至少也有上千人,真要都往外跑,堵在大門口是肯定的。
然後他聽到了牆外傳來的躁動的聲音好像更清楚了一點兒,有人提到了畫舫,還有人嘰嘰喳喳的議論玉香樓。
司空正納悶,就見鳳隨轉過頭朝他看了過來。
司空就收住腳步,重新站到了鳳隨的身後。鳳隨還沒有發布命令,他這個時候亂跑確實不合適。
但他的一雙眼睛卻忍不住望向山門的方向。剛才那一股躁動不安的氣氛,就是從大門的方向傳遞過來的。
這股躁動並沒有影響到跪在大殿前面的那些信徒,他們依然虔誠無比地跪伏在地,聆聽法師們的誦經。但是站在院子裡看熱鬧的人,卻不可避免的被這股氣氛影響到了,很多人開始往門外跑,就好像門外有人發錢似的,去晚了就領不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