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鳳隨又說:“如果我們沒有出手相救,殿下大約很難逃出生天。”
他不是要在這裡收穫耶律浚的感謝,擺了擺手,示意他聽自己往下說:“殿下可以試著想一想,如果沒有你這個做父親的嚴加督導,你的兒子在目前這樣的環境裡,會成長為一個什麼樣的人。”
耶律浚背後的衣衫已經被冷汗浸透了。
他情不自禁的拿自己的童年與自己的兒子作比較。他父母雙全,從幼年開始,身邊的先生無一不是久負盛名的大儒,騎射的師傅也都是耶律洪基從侍衛當中選拔的高手。
可以說,他受的是整個王國最好的教育。
但他的兒子卻沒有這樣的條件,他或許會衣食無憂,還有機會讀書識字,但沒有人會精心地引導他,灌輸給他做人做事的道理。
蕭兀納敢給他講如何去做一名合格的儲君嗎?!
會告訴他如何才能治理好這片草原?
如何周旋王庭與各個部落之間的關係嗎?!
耶律浚抹了一把額頭的冷汗。他不敢想在他死後,他的兒子會被教養成什麼樣的人。或許蕭兀納也只會看耶律洪基的臉色,供給他兒子優渥的生活環境,將他養成一個只知道吃喝玩樂的廢物。
在如今的□□勢之下,有耶律乙辛盯著,皇太孫只能是一個一無是處的窩囊廢,才有可能會保住性命。
鳳隨覺得自己的調料下的差不多了。
“如果,”鳳隨緊盯著他的眼睛說:“如果耶律洪基再沒有生出兒子,那麼他百年之後,唯一的繼承人,就是皇太孫。請問殿下,你覺得這樣培養起來的皇太孫,到底能不能擔起治理好這個國家的重任?”
耶律浚一下子站了起來,額頭冷汗淋漓。
遼國與大宋的局勢日漸緊張,遼國北部的各個小部落又始終不安分……內憂外患,令這個強大的帝國已經顯出頹勢。
不論鳳隨出於什麼樣的目的說出這樣一番話,他都說到了耶律浚的心坎上。
鳳隨也跟著他站起來,淡淡說道:“我們之所以要救殿下,只是不想看到未來的遼國因為內耗而變得虛弱。遼宋乃是兄弟之國,唇亡齒寒的道理,相信殿下一定是懂的。”
這話有真有假。但有一點耶律浚還是相信的,遼國強大,対大宋來說並不完全是壞事。尤其燕雲諸州還有一大半兒在遼人手裡的時候,遼國的存在可以說是大宋在北部的一道屏障。它不但可以牽制西夏諸國,還可以替大宋抵擋住來自北方的敵人。
鳳隨重申,“遼國強大,対大宋不是壞事。”
至少司空所經歷的歷史已經給他上了一課,讓他意識到了遼國的存在,就是擋在金人面前的一道壕溝。
遼國漢化的程度很深,雖然兇悍,但知廉恥,懂禮儀,行事自有章法。而金人,純粹就是一群未開化的、殘忍嗜血的野獸。如果可以來做選擇的話,鳳隨還是願意繼續跟遼國打交道,而不是金人。
不管鳳隨的理由能不能喧之於口,耶律浚欠了鳳家一個天大的人情都是真的。
耶律浚猶豫了一下,決定也適度的袒露一下自己的誠意,跟他說幾句真心話,“國家大事,我目前無權置喙。西九洲……”
鳳隨微微一笑,“西九洲我們會憑實力來拿。”
耶律浚與他対視,心中有愧意,更多的,卻是一種油然而生的豪情。有這樣的対手,身為遼國的儲君,他怎能一蹶不振?
他怎敢一蹶不振?!
送走耶律浚之後,司空望著他的背影,心裡有一種不確定的感覺。
如果沒有他們橫插一腳,在耶律乙辛的圍擊之下,耶律浚可以說,完全沒有活下去的可能……就如司空所知道的歷史一樣。
他心裡此刻的感覺很古怪,有改變了歷史走向的振奮,也有一絲未知的恐慌,不確定自己這樣做到底是対是錯。
或者說,他不確定這樣做會不會造成什麼令他後悔的結果。
鳳隨從他身後走了過來,抬起一隻手臂輕輕搭在了他的肩膀上。
他似乎知道司空在糾結什麼,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他說:“你不是告訴我說盡人事,而後聽天命?”
司空啞然失笑。
鳳隨也笑,“哪怕不從你所知道的那些歷史來分析眼下的局勢,只說耶律洪基這個人吧。如果只能在他身邊留下一個人,我寧願那個人是耶律浚,也不希望是耶律乙辛。”
耶律浚至少不是一個手段陰毒,毫無下限的奸佞小人。而耶律乙辛做事卻是不擇手段的。如果有機會跟一個正常人進行一場正當的競爭,誰樂意去跟變態較量誰更沒有下限呢?
正常人的招數是可以預料的,變態則不然。
“他首要的敵人是耶律乙辛,其次是遼國之下的各個部落。”鳳隨說:“其次才是我們。這対我們是十分有利的。”
司空點點頭。
鳳隨伸了個懶腰,兩隻眼睛亮晶晶的看著司空,“別愁了。你看,這個世界雖然糟糕,但我們還有機會去改變它……這是最美好的一點。”
司空忍不住笑了,“在我們那裡,有一位作家曾經說過這樣的話:世界上只有一種真正的英雄主義,那就是認清了生活的真相之後,還依然熱愛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