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連喻說:“陳王年紀尚輕,又是第一次領兵打仗,雖說身為主將,副將的勸諫也是十分必要的。曾副將是老臣了,行兵布陣都是把好手,竟然也沒能看出琉球蠻夷的計謀,放任三皇子入境,顯然曾佳並未做到一名臣子該盡的責任。因此,臣請聖上,降罰於曾佳!”
對於三皇子劉禮的懲處,卻是隻字未提。
在場的人心裡都明白,行軍打仗,主將同副將自然都有交涉。然曾佳僅僅是個三品武將,讓他阻攔皇子,他敢得罪嗎?這話傳將出去,莫說曾佳,便是百姓都清楚明白,這是給陳王劉禮硬生生找了個台階下。
在場者都沒應聲,也無人敢符合,都老老實實跪在宣德殿擦的溜光水滑的地面上,悄悄觀摩著聖上的意思。
眼見著劉元帝面上的表情一松。
“連愛卿所言,卻是有幾分道理。”
這便是出對了主意。
在場的臣子也終於後知後覺的看出了這裡面的端倪。
陳王劉禮打了敗仗,坊間早就流言四起,聖上不對此事有個說法,是如何也交代不過去的。
然而他們沒想到的是,再混帳的兒子,那也是自己的。加之劉禮的母妃媛貴人正當得寵,已經是折了一隻胳膊回來的劉禮,再加懲戒,莫非削了王爵不成?
顯然,劉元帝是看重這個兒子的,不然也不會准他出戰琉球。
也顯然,判處曾佳的主意正和他的心思。但這話若是從劉元帝口中說出,自然難以平民憤,會覺得他姑息親子。
若是大臣上書,聖上勉為其難,就是另一番說法了。
連喻自請當了這個冤大頭,卻是賣了聖上一個人情。但是這個黑鍋,連閣老顯然不願意自己背。
就見他笑眯眯的瞅著丞相張思中道:“張大人定然也是這般想的吧?....左大人秦大人,自來同曾副將交好,只是不甚好意思說出來罷了。”
一大頂帽子壓下來,老東西們還能說什麼?
自然都要含著老淚符合。
“臣等贊同。”
心裡卻對連喻恨的牙痒痒。人情他一個人賣,黑鍋拽著他們一起背。
但是就是再不滿,這氣兒也不能吭。連喻是先帝親封的異性王連程遠的孫子,前丞相連展的嫡子,雖說連展只做了九年丞相便積勞成疾咽了氣兒,他那坐擁封地兵權的爺爺連程遠可不是省油的燈。他們不會傻到願意得罪連喻給自己添堵的,更何況,聖上一直器重他。
曾佳被摘了烏紗帽,帶著一家老小回鄉那天,朝中沒有一個大臣肯去送行的。
一則避嫌,二則,不想沾染百姓的口水。
三皇子劉禮被禁足三個月,在家中抄寫經文,倒是仍有不少權臣跑去探望。
熙攘的大街上,破舊的馬車,吱嘎吱嘎帶著兩箱簡單而沉重的行李,在地面上拖出重重的兩條車痕。
平頭百姓怔怔的看著,心裡也都明白,琉球那一戰朝廷是用曾佳堵了悠悠眾口。這位為朝廷出生入死了整整三十年的老將,最終也只用他的鬚髮斑白和頭頂的烏沙,證明了世道的昏庸。
官道之上,他們看見了一頂官轎緩緩停在馬車一側,一名身穿藏藍朝服的年輕男子自轎中下來,雙手遞過一隻木匣放到曾佳手中,輕聲說了句什麼,而後雙手拱起,彎身行了一個大禮。
那是對長者的尊重。
對方的僕從打著傘,他們看不到來人的長相,只看到曾大人含淚將他的手攥的很緊。
衣闕翻飛,曾府的馬車再次上路,交頭接耳的人群中,突然有眼尖者看到了那身官服上鶴獸同年的補子,低聲喊道。
“是連喻!...他怎麼會來送曾副將?當初不就是他並朝中幾位大人聯名上書治了曾大人的罪的嗎?”
“貓哭耗子。”
“就是。”
方婉之被堵在人群里進退不得,本來上街買的脂粉也險些被擠到地上。
她高舉著兩盒胭脂問一旁的小哥。
“連喻是誰啊?二品文官的補子不都是一個樣麼?
怎地一眼就瞧出誰是誰了?”
小哥回頭奇怪的瞧她一眼。
“你沒看見那身形是位年輕公子?朝中沒有比他再年輕的內閣閣老了。人家家世背景好,二十七歲就做了戶部尚書,就是人品嘛。”
他嘖嘖兩下,沒有再說下去。
畢竟議論朝廷官員這種事兒,還是關起門來說的好。
方婉之不由朝那頂轎子多看了兩眼,早看不到那位連大人的影子了,只是無端覺得那跟在轎子一側的小廝,背影有些眼熟。
....怎麼那麼像摳貨瀾家的皮皮呢?
說起來,瀾卿卻是許久沒有叫她來作畫了。
這般思度著,又覺得荒唐,笑著搖搖腦袋便自去了。
沒人知道,在送走曾佳之後,轎中的那個男子一直低頭看著空空的掌心。
他給了曾佳三萬兩銀子,回鄉養老足夠用了。
他敬佩金戈鐵馬的英雄,如今這樣的時局,讓曾佳離開上京絕對是最好的選擇。
身側的小廝透過帘子安慰。
“爺,您放心吧,有了那些銀子,曾副將不會過得很艱難的。”
他抬起頭看了他一眼,眉頭緊鎖。
“...如果我現在追上去,說方才給多了銀子,讓他找我五千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