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連喻摸了兩下他的腦袋,這事兒便算是過去了。盧文淼如蒙大赦,一面作揖一面自去了。
方府的宅子很大,在京里算是很體面的富戶,方老闆在官場上掛不上什麼名頭,在生意場上卻是個老油條,在外也正經是個人物。
他自認自己懂得識人,處世也算老辣,但是站在連喻這個後生面前,就是撐不起一點長者的架子。
方正一直覺得連喻小,頂多二十出頭的長相,是個少年的樣子。然而少年處世乖張,以至於讓他不知該用什麼樣的姿態同他交談。
便是如現在,那一身正紅官袍穿在他身上,鶴獸同年的補子,正二品的玉帶,頭頂七根梁冠。他才二十七呢,就做了內閣的老臣。原該是老成的,偏生像是穿了大人衣服出來閒逛的孩子。倜儻也是倜儻,貴氣也是貴氣,就是眉眼太過乾淨了,不像是在朝為官的人。
再看一眼他身邊的方婉之,也是孩子氣,模樣自不必說,性情卻是隨了她的親娘,骨子裡最是個倔強撒潑的。但是有一點,方婉之識得大體,就像剛才盧文淼那一出,她不攔著,也不吭聲,就乖乖巧巧的坐著,此時人走了才跟連喻有一搭無一搭的說著話。
兩人也看不出感情多好,方婉之的腳邊還躺了只肥貓,脖子上栓著繩子,應該是極不情願被拖出來,四腳直直趴在地上,皺巴著臉。
方正心裡各種犯嘀咕,也沒個准信兒,七上八下的,就悄悄伸手扯了方婉之過來。
他得好好問問這兩人究竟是怎麼個意思,只是扯了,連喻拿眼風掃了他一眼,又伸手將方婉之拉回去了。臉上全然是一幅,這是我的,你別動她的模樣。
方婉之覺得好笑,也不跟他繼續膩歪,瞧見外頭青柳一直翹著腳抻著脖子往裡頭看著,知道自己小半天沒回來肯定是嚇著她了,便鬆開連喻的手安慰她去了。
青柳一直認定她是跑到垂花門砍連喻去了。
方婉之覺得青柳需要安慰,殊不知方正也在求安慰,因為當她走了以後屋裡就剩下他跟連喻了。他真的是連話也不會說了,等了一會兒,瞧見連喻對他招了招手,趕忙俯身過來。點頭哈腰的說。
“閣老您吩咐。”
連喻搖頭。
他其實是很看不慣方正的卑躬屈膝,但是他要娶方婉之就少不得要跟他見上幾面。
他說:“我沒什麼吩咐的,就是等下要將方婉之的東西拿走搬到我家去住,過來跟你知會一聲。”
方正幾乎沒有分毫猶豫就點了頭。
“好,我現下就幫您搬去。其實我們也不在憑什麼名分的,您若是歡喜了....”
他想說抬了方婉之進個側門做個妾室也好。
只是擔心這話說出來惹了連喻不耐煩,愣是沒敢張口。但是他不說,連喻卻是先說了。
他告訴方正:“我要娶方婉之,明媒正娶。”
說完之後似乎又有些困惑,因為沒娶過,所以不知道是不是該這麼說。
想了一會兒,又道。
“彩禮是京里九良堂三家鋪子並一家錢莊,但是不會給你,都記在方婉之名下。三書六禮我會叫人準備,五十萬兩真金白銀給你養老。我大概是不會孝順你的,如果婉之要回家來看看我也不會攔著。”
這話說將起來,連喻其實也不是完全的看不上方正,他只是單純的沒拿他當一回事兒。按說無商不奸,他會打算盤並沒有什麼錯。但是他拿方婉之當物品交易,這是他不喜歡的地方。
方正聽了這一席話,先是徹頭徹尾的傻眼,繼而,歡喜的幾乎瘋狂了。
連喻要娶方婉之,明媒正娶,那就是正二品的夫人。而他是方婉之的爹,那就是他連瀾卿的泰山。連喻是二品大員,他做了二品大人的岳丈,這無疑就是天上掉了箱斗大的黃金砸在面前了,那腦袋裡的算盤珠子都快從算盤裡掉下來了。
但是連喻的那番話說的也明白,又讓他歡喜不起來。
這是完完全全的要跟他劃清界限。
五十萬兩的真金白銀不是小數目,別說這輩子養老,下輩子的子孫養老都夠了。然而人哪裡會懂得滿足呢?尤其是連喻這樣的女婿。
方正腦子轉了轉,一想到今後兩人的關係,心裡驟然就多了一種高姿態。這種莫名的高度讓他甚至不願意在旁邊站著了,哪有女婿坐著丈人站著的?
因此,他也端了盞茶水在連喻對面坐了,隔著一張小几拍了拍大腿。
“哎呀,連大人這話說的...老夫無論如何也是婉之的親爹,連大人此時說這樣的話怕是見外了吧。銀子老朽可以不要,只求婉之嫁過去不受了委屈便好了。”
這樣子其實是不成體統的。
連喻是二品大員,庶民對待二品官平起平坐,方正也就是仗著了他的新身份以及方婉之在連喻心中的分量。
他深知若不是喜歡極了,連喻是不會明媒正娶睡的,這就是籌碼。
而連閣老對於一切尊重他或者不尊重他的人都一視同仁的看不起,也就更加不在乎方正這一瞬間的轉換。小人嘴臉他看的多了,方正也不算是最醜陋的。
他說不要銀子,那就是要權了。
他等著他的下文。
果然,方正又砸吧了兩下嘴,輕聲嘀咕道。
“婉之的兩個哥哥和妹妹平日裡也沒少照顧她,送親的時候也少不了兄弟們幫襯。您是聰明人,聰明的很,所以我說的,您自然都明白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