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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那幾個叔伯舅爺,平日都住在哪裡?」
解雪塵問過之後才覺得不妥。
如今事過三十年,她記得的事也不一定對。
「罷了,閉眼。」
林霜今不敢後退,但感覺他伸指探看時還是抖了一下。
猶如霰雪飛散一般,自她額間有細碎纖索蔓延而去,又不多時折返回來。
再一扭轉,便演化作當年舊事參與眾人的生辰名諱、府邸園舍,以及他們身邊遞話出主意的諸多子嗣樣貌。
林霜今一開始只覺得眉間驟然一冷,有什麼源源不斷地抽離而來,但不自覺睜開眼睛,看清每一個幕後人如今的樣子。
甚至有林家外戚的兒孫從前並不知其中密辛,年長之後不僅教著父母如何把她家拆的更碎好再多榨出些錢來,還親自帶人去加固鎮她的地塔。
她原本心緒漸寧,此刻再一次呼吸急促起來,一手深深抓緊桌沿,指甲都快要叩進去。
「多好的算盤,」她咬牙苦笑道:「便是從未見過我的樣子,都知道該如何吃了我這個姑母!」
解雪塵冷眼看了一會兒,食指略抬,從其中幾株線里摘出來三條。
「你的地塔昨日被炸,已經起了大動靜。」
「他們看出來你已經消失不見了,再坐得住也要重聚商議。」
隨著男人指尖撥動,有六七個蒼老的熟悉面孔出現在不同馬車裡,正往同一個方向趕。
而那個方向,正是高河新府所在。
藺竹也看清了十幾人之間的關係脈絡,出神道:「他們現在想去找你的前夫高河,讓他出面再次鎮你。」
「我們預先去攔,還是直接當面現身?」
解雪塵五指一攏收去幻象,側身道:「你們閉眼。」
藺竹聽話閉眼,只感覺自己被吹了一口很涼的氣。
再一睜眼,三人已經變成林家長輩的樣子。
林霜今一摸臉上的皺褶斑痕,開口說話時被自己嚇了一跳。
「我們——嘶?」
連她都變成了自家長輩,已是老翁腔調。
一抹雲落在檐前,轉瞬散開。
與此同時,官道里奔馳的一輛馬車哼哧一下被撞進溝里。
馬夫驚叫出聲:「什麼東西!」
沒等他抓住馬韁,比狗熊還大的兩隻狗同時冒出頭來,六隻眼睛泛著紅光整整齊齊盯著他。
後者慘叫一聲昏了過去。
解雪塵走進高府之前,留神了一下發財那邊的情況。
-全嚇昏了?
-汪!!
-也罷。
林霜今原本走在最後,見四處皆是陌生,步履蹣跚著往前走。
沒想到五十來歲的高河已經快步相迎,顧不得其他。
「四叔,我昨夜完全無眠,你說她是不是已經跑了出來?!」
林霜今驟然看見他熟悉又蒼老的臉,恨意與痛苦悉數上涌,周身鬼氣隨之變濃。
高河只覺得後背發虛,自己都有些站不住腳,踉蹌著一扶旁邊桃木櫃沿,艱難道:「我連夜請了道士,他剛剛看過我,說家裡沒有任何鬼祟出入,也來看看你們罷。」
藺竹聞聲噢了一下,似笑非笑。
他還真想看看這道士面對他們三個怎麼說。
其實這幾十年裡,血婆子的事就算被莊裡的人竭力瞞下來,不鬧成附近鄉鄰的笑柄談資,也早在諸個道門佛地有了傳聞。
佛教有因果,道家有承負,但凡是心正意清的修行者,都不會輕易來碰這灘渾水。
但越是乍開天眼學了兩三功夫的,越容易不知天高地厚過來拿這一份香火錢。
解雪塵化作林家老人之後,沉默寡言的反而應了長輩的威嚴,顯得很有幾分真。
以他為首的一眾林家親戚陸續進了府邸,有貌美年輕的丫鬟們輪次來敬了香茶花糕,再娉婷退下。
十幾人都是昨天聽見動靜了便在互通有無,幾人鎮定幾人慌亂尚且不知,還有好幾人都帶了修士道人過來。
沒等場間聊幾句,已有外人在潑狗血做法事,嘴裡哩嘛幾句念念有詞。
聲音落進魔尊耳朵里,反而都是些臨場編的糊弄之語。
合著這裡頭有人連道門都沒進過,儘是些趁熱粘包的糊塗點心。
高河自從見了外親之後就覺得頭昏腦漲,一開始是走路有點晃,到後頭腦仁兒都在發緊泛疼,說不出來是出了什麼毛病。
今天來的人太多,而且各個都與舊事有關,他疑心該不會那血婆子已經混了進來,愈發催隔間裡焚香的道士快出來探看。
只聽鳴金兩聲,真有個邪道人推門而出。
他從邪道時間尚短,仗著有陰陽之眼,再說上幾句道經真語,一捋山羊鬍子便很是那麼個氣勢。
狗皮鞋一踏出來,老嫗叔翁都驟然收了聲,直直看著他又要做些什麼。
也就在這個時候,邪道人一眼望見了坐在正當中的解雪塵。
然後呼吸心跳出現了短暫的停頓。
魔尊正呷著茶,不緊不慢掃他一眼。
邪道人後背都在發涼了,倉皇著往後退。
「這這這——」
他哪裡認得出來眼前有個老伯是魔尊扮的,單論功力都看不清障眼的霧氣。
可是這來者竟然霧氣弄到可以迷障整個府邸甚至更遠,深厚氣息幾乎如惡獸輪廓一般,單是碰見邊緣了都要提防被一不小心吸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