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2頁
他被解雪塵以一羽輕風托送入皇宮深院裡,已經是見了世面。
宮闕九重,朱紫高牆, 哪怕是自高處鳥瞰而去, 看見白玉海般的高庭,心間一片激盪。
「我今後一定要來這裡做官, 」他起身探看, 都不怕在風裡再墜下去:「這便是我盼著來的地方。」
開盛世,行清明, 為萬千人謀福祉。
解雪塵原本還在同他玩笑, 忽地又被提醒一遍,他終將和他分道兩路,不再相見,心又沉了下來。
「那祝你一切順遂。」他簡短道:「如果真是高中得舉了, 我會找個時間來看你。」
藺竹轉身要看他的神情,又反應過來自己是在一枚隼羽上飄著。
花鼠垂了眸子,揣著手有點無措地站在半空。
都已經習慣和你一起長住了,你這樣說, 我不知道該怎麼回。
兩人直到行至一黑黢黢的樓閣里了, 才重新說話。
「你看看吧。」
藺竹等到羽毛飄到低空了, 爪子還扶著羽毛伸腳往底下夠。
一不留神還是咕嚕咕嚕滾了兩圈, 惹得魔尊悶笑。
花鼠圓潤厚實, 倒也沒摔疼, 起身了仔細看附近的擺設。
像是放了些字畫書冊的地方, 還擺了幾個箱子。
它看得不清楚,等鷹隼把它又叼回背上了,才在這燈火昏黑的地方盤旋了半圈。
「這是哪?藏書樓?」
「國庫。」
國庫兩個字,說出來時還是含了些譏諷的意思。
「國庫?!」
藺竹一爪揪著解雪塵的背羽,聲音里一向的清透從容都繃不住了。
「這就是朝中唯一的國庫了?!你難道找錯了不成?!」
要知道,整個皇家的積蓄瑰寶都該塞在裡頭,擠得滿滿當當才是!
他借著光又看了好幾圈,勉強能看到幾箱金玉銀兩,還有些古玩書畫之類的收藏。
可傳聞里的翡翠白菜,含光翠寶,紫瑪瑙紅血玉,一樣一樣全都見不著!
男人輕嘶一聲。
「慢點,把我扯疼了。」
藺竹這才想起來,鬆了爪子重新給他理理羽毛,還吹了吹。
墨隼很是受用:「再吹兩下。」
藺花鼠沒多想,真又吹了兩下,跟他嘀嘀咕咕地咬耳朵。
「是我招子壞了,看不見東西,還是這裡真的什麼都沒有?」
「我清點過,上下不過數萬兩,算是勉強吊著進出。」
魔尊載著他降到地窖里看,底下還有淺淺一層,暗放了許多箱金銀。
「只有數萬兩?」藺竹這才覺得心間混著寒意:「完了,該不會已經是強弩之末了。」
「倒不像是你會說的話。」
解雪塵以為他聽見這個數目,會有些驚異或者放心,沒想到會聽到強弩之末這四個字。
「我是摳門慣了,家裡點燈太久都會憂心。」藺竹嘆道:「洪災之後,父母早亡,我被康二姨扶持著養了,總想能省就省一點。」
「你如果送我成箱金玉,我會驚嘆數目繁多,利落回絕。」
「可看到國庫里只剩這麼點,倉促困窘,我只能看到今後再有災情戰亂,宮裡捉襟見肘,更是沒得辦法。」
他看得憂急,難過道:「不知道是都被貪官污吏們想法子敗個乾淨,還是建鹿苑酒池給揮霍完了。」
治小家尚不易,治大國何其難!
解雪塵化成隼帶他看過這一處的鄙陋了,這才循著妖氣去宮庭旁側的暗室里,去找那被囚在地下深處的紫竹妖。
原來兩處並不在同一個地方。
國庫在西南,暗庫藏在正南。
兩人隱了身形混過層層看守潛入深處,還沒見著妖怪,已聽見奇異的聲音。
「噗通噗通噗通!!」
「噗噗噗!!」
「通——」
這聲音又沉又重,像是有不少東西撞到一起,還夾雜著旁人的笑鬧聲。
「得了得了!又來!」
「哎,慢著點,可別砸著——」
藺竹變回人身後伸了個懶腰,剛要邁步過去,被解雪塵牽了手腕按住,差點和一個看守迎面撞上。
兩人尋聲而去,恰好看到一幕奇景。
只見有一處鑿了透光天井,十幾張紙被綁縛在高處,上面用沾血狼毫寫了許多行契文。
此刻那十幾張淡白的紙,好似十幾隻一張一合的嘴,竟不住地往下吐著銀粒元寶!
——還真就是這裡!!
藺竹再定睛看向地上,天井上十幾張紙按著陣法貼出形狀來,地下一併貼出對應陣型,又是十幾張紙。
天上稀里嘩啦不住地掉銀子,地上也對應地吃了許多,偶爾吃到一半倏然閉口,登時有赤身裸體的小卒過去把騙來的銀兩稱量登記,在三撥人的監管下裝盒送交。
「他們不穿衣服,是不是那宰相怕夾帶銀錢出去?」
藺竹看得皺眉,靠近了細瞧,有了怒意。
「都是些散碎銀兩,甚至還有好些銅錢——這樣的絕戶錢他們也敢要!」
富貴人家給的都是元寶,上頭不僅有官印,形狀也圓潤飽滿。
三五兩的給,七八兩的還。
等這些公子哥小媳婦們賭上癮了,拿幾十兩幾百兩都投進去了,就倏然閉口不吐。
可騙了富家的大筆銀兩,還要騙農門小戶的散碎銀兩,連銅錢都要貪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