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頁
凝白腦子一片空白, 難道太子剛剛全都是故意的??
雪腮暈著淡紅,明眸羞中帶怯,甚至雪頸, 都涌透著薄粉, 顯然不堪一看。
可若是真的別無他意,怎麼會看一看都經受不了?
趙潛甚至都能想像出她從前單純而奇怪的模樣問:殿下, 您看什麼呢?怎麼還不畫呀?
兩廂對比,天差地別。
趙潛勾唇一笑, 目光終於回到畫紙上, 手上開始起筆,道:「作畫忌心急,你若等不得, 便睡會兒吧。」
既然她可以睡覺, 那就是不需要她配合一動不動的意思, 換言之, 他不需要畫得同她嚴絲合縫一模一樣。
那他剛剛那一寸一寸一絲不苟滑下去的目光是做什麼??
那就是他的試探嗎??
試探她的反應?試探她什麼時候慌張叫停??
可是試探這些又做什麼??
凝白腦袋裡亂糟糟的, 但太子筆下似乎在遊走勾勒, 顯然很認真地在畫她。
她只好又斜倚回去, 試圖讓自己冷靜下來,一點點從頭分析。
首先,太子提出為她畫幅畫,是打定主意必畫的。但他的目的又不在畫她,因為一開始他的態度並沒有那樣認真, 似只是突然興起, 是她盛裝打扮後, 他才端正起來, 重新提議到花房來畫。
他一開始的目的, 就是試探,打定主意要試探,畫她是順帶。
而他試探的方式,就是用目光一點點描摹她,看她會是什麼反應。
現在,他已經得到了令他滿意的結果。
凝白又摒除這個結論,想,讓他不滿意的結果會是什麼?無動於衷?
再摒除他的目的,被人這樣看著,應該會有什麼反應?反感?避之不及?厭惡?
凝白抬起眼,看著沉心作畫的太子,徹底恍然大悟。
他是要試探她討不討厭他,或者說,是她喜不喜歡他。
凝白覺得如果自己不是騙子,當真是一個飄零江湖被太子帶在身邊的孤女,方才肯定不會慌張叫停。她自己心中有鬼,問心有愧,哪經得住他那樣看?
但有沒有鬼已經不重要了,現在太子得到了他想要的結果,凝白卻還要接著分析。太子會心生試探,無外乎是拿不定她的心意,不確定她是不是喜歡他。
難道是因為這幾日她敷衍太子敷衍得太明顯了?可是她馬上就要學完啟蒙書了哇,哪有心思分心??
凝白默默從旁邊揪了片花瓣下來,繼續想,在她沒覺察到的時候,她已經敷衍完了,太子心生動搖,也試探完了,確認了她的「喜歡」,太子亟待坦明的心意也該快坦明了吧?
但從她剛剛的過度反應來看,屆時太子跟她坦明,她若想也不想就歡喜地說「殿下我也喜歡你」,未免有點過於虛假了,彼時太子就算心意上頭,過後肯定也會覺出不對來。
那還怎麼進行始亂終棄。
所以,要麼到時候她震驚臉紅、無聲勝有聲、任太子循循善誘逼她說出「喜歡」二字,要麼,先下手為強,打太子一個措手不及。
凝白極傾向第二種,她真的想翻身很久了,但如何能合情合理天時地利人和做到先下手為強呢……
趙潛不期然抬眸,美人臥榻,昏昏欲睡,花瓣從她指間落下,沾到她裙擺上。
他突然想改掉勾了大半線的畫、重畫一副。
凝白迷迷糊糊睡過去,又迷迷糊糊醒過來,太子居然還在俯身畫。
她拈去落在臉上的三兩花瓣,坐起來,又撣去落在衣襟上的花瓣,想了想,起身繞到太子身邊去。
順著看向太子身前的畫,映入眼帘的一瞬間,她瞳孔微震。
太子他畫的什麼??
倒不是難看,相反,他畫的相當好看。
可問題是,說寫意,畫中的自己與叢花都栩栩如生,纖毫畢現,連頭髮絲與珠光寶氣的步搖簪釵都畫得清清楚楚。然而若說寫實,他是怎麼把斜倚在美人榻上的她畫成攜花攬瓊、活似花神下凡啊???
腳下點牡丹,周身倚芳菲,儀態萬方傾身飛下,甚至衣袂翩翩流風!!
她抽了抽嘴角,竟只能道:「殿下還說手生,真是謙虛。」
何止謙虛,簡直謙虛至極啊!這像是久不拿畫筆手生的樣子嗎??
太子正在染最後一點色,聞言輕笑,並沒有分眼神給她,只道:「如此說來,你甚是喜歡?」
與現在的好心情比起來,太子前幾日雖說言談如常,但是是真的有些不對勁,她居然都沒發現。
凝白一本正經道:「是啊,殿下畫的極好,我為什麼不喜歡?」
真是萬事不過心的性子,睡一覺醒來,就把睡著前的慌張臉紅都忘了?
趙潛現在覺得,步凝白平日也許並不是有意將他忘到腦後了。
他噙著笑,執筆悠悠側眸問:「那掛你房中?」
凝白:……
倒也不必吧?她又沒有孤芳自賞對影自憐的品質。等等,太子也知她性子,掛房中若不為自賞,不就是為對畫思他?
凝白木然,太子「確定」她「心意」後,果然是愈來愈沒有顧忌了。
她假意道:「這可是出自殿下之手的畫作,價值連城呢!怎麼能掛起來?自然是要供起來的!」
他被她噎住,低眸繼續畫作,不理她了。
凝白的頭實在重,反正已經畫完了,就開始卸首飾、解鬟髻,如瀑青絲散下,她甩了甩腦袋,總算輕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