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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走出幾步,忽被她攔住,拽住他朝後退了退,隱在茶樓招牌後,眼前小巷口,傳來華綺的聲音。
「母親關得了我一時,關不了我一世,只要有一絲機會,我爬也要爬來見你。」
姑娘似乎哽咽,又被華綺安撫,只是他似乎沒有多少時間。
「我家中人很快就會找過來,這回母親一定很生氣,說不定會打斷我的腿。」他的語氣充滿孤注一擲,決絕不回頭,「我們私奔吧,天涯海角,總有容身之所。」
姑娘哭著說好,只是哽咽著道:「我是孤女,來去無牽掛,可、可你有父母,還有妹妹,我們一走了之,他們此後一定年年思念傷懷……」
她說:「你回去……」
華綺急急:「我不能回去!」
「我是說,你回去,好好讓他們看一看,三天後,我們就走,天涯海角,我都隨你,好不好?」
華綺也許是心下快速思量,點了頭:「好,我回去,就說我想通了,三天後,你在城外十里亭等我。」
華綺就走了,那姑娘卻沒走,隱約的哭,哭聲愈來愈壓抑不住,在這條小巷,沒有人知道。
凝白總覺得不對,如果是真的約定好此後相依相隨,怎麼會這樣傷心?
哭聲斷斷續續,直到一道慌亂腳步聲經過,被她哭著喚住:「華女郎。」
凝白透過縫隙,看到華綾霍然轉身,而後急急進到小巷:「哥哥呢?哥哥呢?他一定來找過你了是不是?他與你說了什麼?是不是要和你私奔?」
華綾快哭了,「都怪藺大公子和那公主,哥哥本來一定沒想到的,現在他一定下定了決心,他在哪兒?」
姑娘似想止住哭聲好好說話,但終究徒勞,「我讓他回去了。」
華綾愣住,她哭聲壓抑:「我是孤女,去哪裡都一樣的,只是綺郎有家有親,卻是不能隨我飄零。」
一時間,豁然開朗,都明曉了她的打算。
她抽泣著說:「我與綺郎約定三日後,女郎不要惹他生疑,我今日就走。」
她知道他是被家人關了起來,也聽說了沸沸揚揚的將軍之子與西域公主私奔,她知道會有這一天,卻還是,想再見他一面,所以才有了三日之約。
「我走之後,綺郎以為我膽怯也好,認定我負心也好,女郎切記不要……」
忽然一跪,打斷了她的泣音。
凝白一驚,長平縣主那樣高傲……
百感交集從另一邊走出去,凝白久久說不出來話,看向太子,太子鳳眸平和沉靜,什麼都沒說,卻也已什麼都說了。
癟癟嘴,總覺得很難過。
「世間之事,十之八.九不得如意。」太子緩緩地說,「因緣際會,造化如此。」
凝白更難過了。
藺大公子與西域公主,只因為都是貴重身份,所以私奔後可以再回來,被人成全。
可是華公子與賣豆腐的姑娘,沒人來成全的。
馬車停在街口,六皇子與秋霜姑娘已經等在那裡。
見步凝白神色懨懨,皇兄臉上也沒有什麼舒展輕愜,微微靜斂,趙衡一時遲疑:「發生什麼了?」
步凝白看看皇兄,皇兄搖頭,「無事。」
這怎麼看也不像無事吧?只是皇兄既然這樣說,想來也無關他們兩人。
便開始說起昨日之行。原來他出宮並非玩樂,而是最近聽聞有人侵占良田,恰是一直在針對新政的一族。便去微服探查,如果是真的,那豈不是送上門的把柄,極為可用。
耳邊太子兄弟說著話,凝白掀起簾帳,趴在車窗前看著外面流逝的街道與景色。
也感到秋霜姑娘似乎在看她,秋霜姑娘本就心細又八面玲瓏,下意識想顧到也可以理解。只是約莫想到她與太子的關係,便也移開了視線。
凝白就靜靜看了一路,回到東宮,太子微微嘆息,抱她在腿上。
她就環住他的腰,貼在他身前,心跳與體溫一同傳過來。
良久,她磨磨蹭蹭要從他腿上下去,「一天半了,殿下還不去處理政事嘛……」
好像是被用完就丟,但趙潛知道,她只是覺得有點不好意思,也是真的想到了一天半里堆積的政事。
他低低道:「孤的小太子妃真是至賢至德。」
她頓住,耳後燒紅,顧左右而言他,「咦,花怎麼蔫了……」
說著,貓兒一樣從他腿上溜了下去,取出白玉花樽里的桃枝噔噔噔一溜煙跑了出去。
昭明殿裡空蕩無聲,只有趙潛自己一人,但日光自琉璃窗傾灑,滿殿明亮,春光錦韶。
他扶額低笑,好一會兒,才起身負手向外去。
凝白去花房,三喜忙得不行,春日繁花似錦,哪個他都要照看。
照看了一圈兒,見凝白蹲在地上撿葉子,若有所思:「你是有什麼煩心事?」
凝白頓了頓,「三喜公公,有沒有人說過,你這樣很像別有所圖。」
天生假好人臉的三喜:……
凝白嘆息一聲,把葉子塞進花盆裡,道:「我沒有煩心事,我就是有點難過。」
三喜其實也略通一點人情世故,這話的意思很顯然,煩心事是自己的事,難過就不一定了。
三喜就站起身,拿木瓢小心給花澆水,道:「人生苦短,顧好自己都難,有時候想得多,就只是自尋煩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