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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凝白想到寺廟裡怒目圓睜抱銅琵琶的塑像,又想到太子凜凜威殺挽弓而立的模樣。
對,她已經想起她見過太子,在江南,見過他的塑像。
只是這不重要,重要的是,原本她得知太子會彈琵琶的一瞬間想到的吳郡吳儂軟語的琵琶,但現在,她腦子裡都是菩薩金剛威嚴的法器。
她的反應給的太過顯然,趙潛隱隱笑著道:「卿卿若想聽,我也可以彈給卿卿聽。」
凝白可恥地心動了,管什麼法器不法器的呢,太子雕刻手藝都這樣好,琵琶也一定十分精通,她要聽慢悠悠纏綿綿的,太子肯定能彈出來。
想到這裡,凝白儼然忘了她是來幹什麼的,眼巴巴說,「殿下,你看今日風和日麗,不如我們現在就品鑑琴曲?」
聲音微軟,眸波柔亮,含著期待,毫無疑問,她是在蓄意撒嬌。
趙潛一默,而後,沒有頂住,只好把書放下,問她:「卿卿是要現在聽,還是學了後再聽?」
凝白這才記起來,她好像是來學習的。
若是選擇前者,怎麼看怎麼像一些沉溺享樂的一些昏君,荒廢國政……啊不是,是荒廢學業。
凝白心虛,乾脆利落選了後者,看起來十分的英明,一點兒也不像只想聽美人彈曲兒的昏君了。
於是等糰子回來,就發現娘親也在學習,並且,還是從拿筆寫字開始學,還不如糰子呢。
糰子湊過來,看看娘親寫的「字」,又看看娘親學得很痛苦的模樣,想起爹爹教自己時的嚴厲,心有戚戚,猶猶豫豫提出:「不若,讓娘親陪糰子一起去上書房吧?夫子也在教弟弟習字呢。」
畢竟,夫子可比爹爹寬和多了……
凝白一聽,立刻改頭換面,嘴硬:「這就不必了,你爹爹教的挺好的!」
她這麼大一個人了,還跟小娃娃一起去學識字,說出去多丟人呀!!
糰子哪辨得出來是不是嘴硬,信以為真,書桌被娘親占了,糰子就自己去別的地方做課業。
凝白眼看著糰子離得算遠了,回過頭,癟著嘴巴,「殿下,好難啊。」
太子卻親了親她,哄:「卿卿從前學過的,開始難,後來就容易了。」
凝白與這些字屬於她認識它們,它們不認識她,總之難度極大,心下幽怨,她從前真的學會認字了嗎??
寫著寫著,筆也握不好了,「字」寫得更是千奇百怪,趙潛看在眼裡,把小紅玉子拿出來,說:「卿卿有沒有聽說過獎罰有度?」
凝白一個字寫了一百遍,現在手腕酸痛,意志消磨,心裡早就想委屈巴巴放棄了,她把筆一放,「殿下罰吧。」
說完,又補道:「罰完,可以聽琵琶了嗎?」
她心裡還念著呢。
趙潛就拈出一枚小紅玉子給她,哄:「卿卿寫完這個字,我就彈給卿卿聽。」
凝白瞪大眼睛,不是原本就要給她彈的嗎?這下怎麼還有條件了?!
她就不想依,可是餘光瞥到遠處的糰子,突然意識到,自己這樣好像比七歲的糰子還不如……
好歹也是十六歲的大人了,凝白舍不下面子耍賴撒嬌,就只能硬著頭皮再次拿起筆,沒落筆呢,也不忘說:「你說的哦,寫完給我彈琵琶。」
趙潛忍笑,哄她:「卿卿放心,不會賴帳的。」
凝白就把最後一個字寫完了,在春末夏初的午後,日頭照下來,洋洋灑灑,明朗至極,太子調了調琵琶的音,而後信手輕撥,慢悠悠,纏綿綿,欲說還休,宛若置身吳郡船舫,只是太子眉目微垂,俊美不語,比起指尖的風月繾綣,他更像無邊風月本身。
凝白早就發現,太子是個很矛盾的存在,他長得俊美,有時一笑,眼角眉梢就會流瀉出恣意風流,他對著她也確實沒什麼顧忌,不像什麼端方君子,乍一想好像浪子無疑,但凝白又奇怪地感到,他不是個浪子,這就十分矛盾。
但此時此刻,凝白恍然明白,太子的風流蠱人,是只蠱她一個人。
她突然就懂了自己怎麼會情願嫁給他。
如果此刻太子要求婚,她肯定想也不想就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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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妃身子大好的消息很快就於外面流傳開來,與此同時,凝白每天的日常變成了識字和練習走動,外面什麼樣她一概不知,甚至連宮中的事,她都不太清楚。
比如謝清鳶,她想見一見太子妃,但太子同她說太子妃失憶了,那見不見的都不重要了,只跟太子說待人恢復得差不多後可以領來吃頓飯。
畢竟她自己的兒媳已經消失了很久,瞧著是回不來了,她也懶得管這些事,眼下有什麼,便管什麼吧。
趙潛既然答應淑妃,就記在了心裡,過了一段時間,凝白恢復得確實還不錯,可以如常人般正常行走,甚至還能踢個毽子,便讓人給淑妃遞了話,這兩日就過去。
只是兩日後,趙潛下早朝回來,昭明殿中卻並沒有人。
杜鵑驚慌失措,深伏叩首,聲音簌簌發抖,她瞧著是凝白尋常該起身的時候,便進了寢殿,可是,就已經沒有看到人,四下找了,也沒有找到。
昭明殿中空空蕩蕩,靜得可怕,像極了多年前的無數個時刻,宛若再一次被無情拋棄。
趙潛靜了許久,讓人繼續找。
糰子回來,見不到娘親,比杜鵑更加驚慌,緊緊攥著趙潛的袖擺,不住問:「娘親怎麼不見了?娘親難道又被神仙關起來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