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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6章
炙烈日光灑在琉璃瓦上, 愈發流光刺目,杜鵑自廊下走過去,都忍不住想靠邊往裡, 躲著日頭走。
這才夏天, 一大早就熱成這個樣子,算算時間, 才辰時。
她就憂愁地嘆了口氣,聽說夏天小孩子容易生痱子, 還容易生熱疹, 而且人尚且熱得受不了,小孩子又怎麼忍?
還有……凝白其實是有一點不耐熱的,只是格外能忍。去歲盛夏, 凝白總是臥在碧沉紗窗下午歇, 她從沒說過顧忌孩子, 但確實是一塊冰也沒用過, 每每歇在那裡, 腳步輕輕過去看時, 總能看到她瓷白光潔的額頭上沁著細汗, 鬢邊微濕,纖細脖頸上也染著薄汗,晶晶亮亮。
小皇孫不止眉眼像她,性子也多少像了三分,所以體質……也不知夏天是什麼樣呢。
杜鵑又嘆口氣, 而且, 小皇孫才六個月, 仍是小小一點, 若能用冰, 自然是最好,若是不能用,豈不是還要遭罪?
她想到這裡,一邊憂心,一邊安慰自己,凜冬寒春都過去了,小皇孫這樣久以來還沒有染過風寒,也許體質很好,應當是能用冰的。
就這樣去到昭明殿,搖床里卻空空如也,杜鵑下意識一慌,隨即才想起來,昨日太子殿下交代過,讓萍萍帶著小皇孫去淑妃那裡,今日在淑妃那裡用膳。
昨日聽得清清楚楚,今天一醒,就忘到了腦後,下意識趕來替萍萍。
小皇孫不在,杜鵑也就沒什麼事做,來都來了,就順便把搖床里舖的薄薄小被子取出來,換一套新的。
餘光不經意瞥過一邊,微怔。
原本置在那裡的矮櫃,與上面的匣子,不知什麼時候,都不見了。
恢復成了昭明殿原來的樣子,好像從不曾多過什麼。
收回視線,心不在焉把新的小被子鋪好,心下不是滋味。
原來一切多好啊。她真的以為,她會在凝白身邊待一輩子,給小皇孫做姑姑,等太子繼位,凝白做了皇后,她還要猶豫究竟是留在東宮,還是隨凝白去坤寧宮。
突然間,什麼都變了,她也不必再猶豫。
太子是天潢貴胄,一朝儲君,就算如今沒有,將來也必定會有太子妃太子良娣,屆時太子繼續疼愛小皇孫,只會招來暗恨。
杜鵑並不想將人往壞處猜,只是與人心比起來,權力實在太可怕。小皇孫沒有生母,沒有母族,又是太子嫡長子,若再得太子數年如一日的疼愛,處境要多危險有多危險。
而如果有了新的太子妃,又有了新的小皇孫後,太子若分移心神,疼愛漸減,小皇孫的處境也是可以預見的一落千丈艱難可憐。
所以,既然不必再猶豫是留在東宮還是跟去坤寧宮,她就必須要保護好小皇孫。
想到什麼,心緒一頓,卻又覺得自己異想天開,心下更加難言,只是一嘆。怎麼就變成這樣了呢。
她也沒想什麼,只是忽然間冒出一個念頭——除非……凝白回心轉意,再回到東宮來,小皇孫有了生母……起碼也就沒那麼可憐了……
想也知道,這不可能,凝白並不是三心二意朝秦暮楚的性子,她既然走,就一定沒有想過再回來。
而且,就算回來,太子恨極了她,如何能破鏡重圓?
唉……原本一切多好呀……怎麼就……
關於糰子的倚仗與將來,不止杜鵑在想,趙衡也正在與淑妃說。
幽州出了點棘手的事,今天早朝吵個不停,下了早朝,皇兄去見父皇了,讓他先回來。
他也知道糰子在母妃這裡,一回來,果然見母妃抱著糰子在懷裡,正拿著鳳首步搖在逗,糰子好像很喜歡這樣玩,呀呀直笑,圓溜溜的大眼睛都笑成了月牙,蓮藕般白嫩肉肉的小胳膊揮舞著,想要抓住步搖金穗。
母妃見他進來,也沒有問皇兄怎麼沒來,只含笑道:「你看看他,小腿兒多有力,直踩我呢。」
趙衡頓時緊張,母妃的腿有舊疾,可經不起糰子那小肉腿踩來踩去,就想讓母妃把糰子給他抱著,她只逗就好。可是母妃好像也料到了,說:「不必多慮,我難道是個脆的,踩一下就碎了?」
雖不至於,但到底擔心,只能說:「母妃果然是疼愛糰子。」
話音落下,母妃容色微異,如常柔聲逗著糰子,趙衡卻知道母妃心下所想。
糰子生來比人少了親娘的疼愛,別人再憐惜,恐也彌補不了。
才不由得說起糰子的倚仗與將來:「步氏到底太低微,將來若再冊太子妃……」
若再照著清源步氏挑,小族之女,又要做得了太子妃,又要容得了糰子這個嫡長子,只怕挑上三年五載也挑不出來。
若是擇定名門之女,只怕……
謝清鳶聽了,顧忌著糰子,一邊晃著步搖,一邊輕聲道:「冊太子妃一事為時尚早。」
現在皇帝都不敢自作主張,這事沒個一年兩年,就只能等淵兒開口。
淵兒現如今看著是毫無留戀走了出來,一切如常,不曾多有傷懷,可當初畢竟真情摯愛,怎麼可能說放下就放下。
就算那步凝白是個騙子,從頭到尾都是虛情假意,淵兒心中割捨是一回事,愛而生恨是一回事,若要等淵兒開口,只有等他恨意皆消,恐怕才能想起來太子妃這事。
而這,又要時間磨平。
比起來,倒有另一件事可以先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