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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衡一副人畜無害的無辜樣,溫聲道:「三哥此言差矣,賢娘娘最是心善,見不得畜生受苦,若叫她知曉三哥原是這樣想的,只怕要傷心了。」
蛇打七寸,殺人誅心,趙鉞幾乎是立刻沉下了臉。
賢妃幽禁己宮,無詔不得出,人盡皆知,哪還有知道今日熱鬧的機會?
氣氛一時凝滯,忽有人笑了一聲。
趙杭很茫然,他不知道這情況有什麼好笑的,遂去扯越妃衣袖,想制止自己母妃。
依蕭貴妃對越妃的了解,她可能不是幸災樂禍,而是單純的,想到了什麼好笑的事。
事實上,越妃的確只是想到賢妃前腳滿臉心碎撿起受傷的小雀兒,後腳陰惻惻說這次一定要太子死無全屍的分裂場面。
見人都看她,兒子還偷偷扯她袖子,她很奇怪:「看我做什麼?你們說你們的啊。」
岔打得這麼遠,凝白暗暗鬆口氣,看樣子火一時是燒不回來了。她把太子份量不輕的披風移交後面侍立的宮人,又俯身低語:「殿下,我偷偷把茶倒了吧?」
輕飄飄的吐息拂在耳畔,伴著緊張的嚴陣以待。
趙潛微凝的眸色稍有緩解,餘光瞪她,「做此祟祟鼠態,你不怕被人笑話,孤還要臉面。」
換作從前,凝白會以為自己又白體貼了。但現在,她只是撇了撇嘴,嘟嘟囔囔抱怨:「萬一被人下毒怎麼辦嘛。」
「下毒便下毒,孤合該命喪今日。」似想到什麼,冷漠的聲音一轉,慢條斯理,「你不是總罵孤嗎?孤死了,你不高興?」
凝白大開眼界,她從沒見過有誰提起自己的生死可以像在說不相干的性命一樣漠然!而且從他的角度來看,他明明是知道他在她心中有多「重要」的,現在說這話,分明是逗她吧!
一臉冷漠地拿自己的生死來逗人,他的興致真的很離奇啊!
久久沒有反應,趙潛漫不經心執起茶盞,掀蓋涼了涼。「又在想什麼?」
「在罵您。」她慢吞吞地說。
修長手指一頓。
凝白髮誓她看到太子唇角微勾,他眼尾的紅痕都跟著上挑了!
趙潛沒養過貓,但也偶然見過小貓罵人的場景,氣得喵喵直叫,牙齒與爪子都是尖尖的。
想到她一言不發,實際心中張牙舞爪忿忿罵他,趙潛真的很難忍住不笑。
「難得見表哥展顏,瑞雪紛華,豐穰歲知,長平當敬表哥一杯。」
聽到這熟悉又陌生的聲音,凝白原先還沒憶起是在哪裡聽過,直到「敬表哥」三個字出來,她頓時一個激靈。
糟糕至極的畫面紛至沓來,瓷白玉容轟然紅透了,昳麗穠艷,不可方物。
落在長平縣主華綾眼中,太子那寵婢聽完她的話,立刻生氣了,遠遠瞧著,還能辨出軟水秋眸嗔怪地從太子身上移開,活脫脫的妲己再世。
看起來果真是受寵得緊,一點委屈也受不得。
華綾暗暗咬牙,她一點也不在乎太子寵誰,她只想做太子妃。現在這世道,雖說皇室在世家面前不再同幾十年前那樣低其一等,但她不過區區一個縣主,若要低嫁寒門,她是一千一萬個不願意,可若要嫁世家,少不得低眉順眼受委屈。
只有嫁皇室,才算門當戶對,可皇室這一輩的兒郎極少,蓋因先帝晚年諸王奪嫡太兇殘,只剩了當今皇帝能繼位,皇帝登基後施行仁政,自然壓不住他的好侄兒們,又經幾樁驚心動魄的逆案血案,皇位才堪堪坐穩。
如此下來,剩下的郡王不是在守皇陵就是在混吃等死,而諸皇子中,唯有太子地位超然穩固。
深吸口氣,她微昂下巴,舉手投足盡顯貴女風範:「長平先飲為敬。」
完了。
凝白腦子裡只有這一個念頭,這下她又得替太子喝酒了!
那金枝玉葉前面還端坐一位婦人,雍容華貴,鐵定是她娘親,也就是太子的長輩。長輩在場,小輩敬酒,還已經一口乾了,太子不喝不就是打長輩臉?!
凝白想到這裡,心中竟油然生出一股風蕭蕭兮易水寒的悲壯。她用這種壯士斷腕的口吻對趙潛說:「殿下,這次還是我來吧!」
趙潛莫名:?
抬眸,望進她斷然無畏的眼眸。只是一瞬,他陡然想到所謂的上次。上次她代他而飲,代他受了藥。
一時心頭微震。
她竟是想捨身再為他擋一次?
明明已經受過一次苦,即使不記得,也該倍生牴觸,她卻絲毫沒有猶豫。酒盞中或許什麼都沒有,或許被投了神仙難救的劇毒,她亦沒有絲毫退縮。
明明方才還在罵他,這一刻的義無反顧,卻也絲毫不吝嗇予他。
太子看著她,一言不發,凝白簡直不知道太子在想什麼,她都能感到四面八方的目光聚集在他們這裡了!
腦子裡不停閃過說書先生口中各種「精彩」的宮闈好戲,她僵著臉拼命給太子使眼色,可太子反而竟還收回了目光!
「你如何知道孤忌酒。」甚至是不緊不慢。
太子怎麼突然又想起了這茬事??這事在眼下很重要嗎??
凝白飛快急促地敷衍他:「當初翻金瘡藥的時候沒見著酒,那時便猜到了!」
「殿下,再不搭理人家很尷尬啊!!」
凝白覺得自己快急瘋了,偏偏太子居然仍舊置若罔聞,還有心思和她掰扯有的沒的,謔笑輕哼:「小賊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