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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潛送她的禮物不算少,但他幾乎都沒有想,就知道她在說什麼。
說他們的定情信物,那枚被她狠狠擲摔,玉碎飛迸的簪子。
「我知道,卿卿很喜歡。即使不記得,也很喜歡。」
「可是我都沒有好好看過……我不敢看……」
淚珠斷了線似的直落,她緊緊揪著他的衣襟,纖細指節繃到極致。
趙潛握住她的手,入手溫涼,便緊握著暖她,輕聲說:「我知卿卿彼時苦楚,愛不能愛,身不由己。」
她的手被他覆裹著,溫熱分渡,終於漸漸有了溫度。
趙潛再次與她額頭相抵,濕潤的眼睫近在咫尺,仍然輕易能感受到。
「卿卿是身不由己,我知道的。」他的聲音很柔和,一點一點地說,「我知道卿卿時刻煎熬,痛苦不堪,卿卿摔那簪子時有多用力,心中淚流得便有多凶。」
「卿卿分明情根深種,卻要強逼著自己做出絕情薄倖的樣子來,怎麼會不苦呢?」
她默默流淚,趙潛隱約記得執著燈盞進來時看到枕邊有什麼映著淡淡的光,手指撫摸著她披散的長髮,另一手果然在枕邊摸到了她沐浴都捨不得拿下的簪子。
他尋到她的手,將簪子放入她手心,而後握著她的手收攏。
「我知道那一枚卿卿一直無法忘懷,只是卿卿看,這又有一枚新的。」他再次輕輕低吻她眼睫,分外溫柔,「世人不如意十之八.九,怨憎會,愛別離,求不得,終其一生意難平,而我們此時圓滿。」
她喉頭裡又哽咽著發出一點模糊的聲音,緊緊環著他,一點也不願再分開。
外面秋風蕭瑟,高月孤冷,帳內溫暖浮動,久久安靜。
趙潛仍一下下輕輕拍著她,直到感到她的淚水不再那樣充盈,他揚聲喚人。
外面很快亮起來,趙潛探手出帳外,接過溫熱的帕子,輕輕撫慰她眉眼。
她就伏在他懷裡,乖乖的任他動作。
許久之後,寢殿復歸黑暗,趙潛攬著她躺下,哄她:「時辰不早,卿卿這回能安睡了。」
她低低嗯了一聲,好一會兒,趙潛卻感到她並沒有睡著。
他開口,聲音很柔和:「我哄卿卿睡,好不好?」
她沒有應聲,趙潛輕輕摩挲她肩頭,準備如從前哄糰子那樣哄她入睡,她卻忽然支起身子。
「怎麼了?」
她望著他,而後又低下身子,探手入枕下,仿佛取出來了什麼。
趙潛看著她,她就尋到他的手,把那樣東西放進了他手心。
形狀特殊到趙潛看不到也能辨出來是什麼。
是一枚長命鎖。
「給糰子的。」她小聲說。
趙潛心頭一跳,她這樣說,含義不言而喻。
做工並不算十分精細,但該有的都有,趙潛心中幾乎已經有了答案,「卿卿親手做的?」
她仿佛是點了下頭,而後,才又回到他懷裡。
好一會兒,趙潛說不出話來,他感到她依然沒有睡著,慢慢開口:「糰子明日見到,一定十分歡喜。」
她悶悶應了一聲。
趙潛把長命鎖也放在枕邊,手輕輕搭在她腰身上,感到她的呼吸漸漸平靜,直到均勻起來,是睡著了。
趙潛睡不著,掌心總是烙著長命鎖的輪廓,許久之後,他動作極輕,再次把長命鎖拿過來。
心中不停地想他們分離的那些年,他不知道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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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宮半夜有動靜,皇帝一醒就有人跟他說了,不知道步凝白又鬧什麼么蛾子,早朝上,他第一眼就看向太子,太子眉目垂著,看不出來什麼倦色,但別人不知道就罷了,他能不知道嗎?太子這顯然是沒睡好啊。
皇帝倒想說點什麼,只是一想到太子會是什麼反應,又都咽回去了,心裡勸服自己,夫妻哪有不磕磕絆絆的,睜隻眼閉隻眼算了,不然總像惡婆婆似的,將來阿璃知道也不高興。
他只能當沒看見,聽人奏事,只是他心裡有數,別人心裡可沒有。
奏著奏著,瞧瞧太子,便出列說起了歷來禮制,洋洋灑灑,最後才扯到依制,東宮應有正妃一名,良娣兩名,太子婚前便沒有良娣,成婚多年,東宮太子妃更是獨得太子寵愛,迄今膝下又只有一位皇孫,今年才將將又聽蘭兆,如此子息不豐,是太子妃之過云云。
皇帝一聽,就知道不好,他看向太子,太子聽他們說著應早日擇選良娣,容色冷淡,還未動怒。
心裡才鬆了口氣,道:「太子妃早年病弱,無力操勞俗事,休養了這些年才見好。」
這話一出,他們也早早料到似的,立刻就說那更是東宮眾臣的失職,理應在太子妃初現病兆時就擇下良娣,為東宮開枝散葉,怎能因太子妃病弱就耽擱下來。
話里話外,都是這規矩不能再耽擱下去了。
關於這事,其實東宮屬臣是最冤的,自太子妃未聽消息以來,太子極其勤政,他們一個人都當兩個人使,轉得跟陀螺似的,那段時間皇帝都有些吃不消,何況他們?又哪裡能想起來東宮後院這事??
後來太子妃病得愈發重,太子又將小皇孫帶在身邊親自養著,那麼上心,他們看著也覺得□□無術,當然又忘了太子後院的存在。
再後來,就更不必提,太子妃垂危,眾家蠢蠢欲動,都瞄著太子妃的位置,他們心裡說不瞄也是假的,有即將空出來的太子妃的位置,誰還會去在意區區良娣呢?說句不好聽的,將來皇帝殯天,太子繼位,太子妃可就是皇后,良娣只能屈居妃位,這輩子也無法企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