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頁
「殿下,您讓讓。」她居高臨下笑嘻嘻說。
趙潛愕然,她何時上去的?
凝白也沒指望太子紆尊降貴讓讓,她瞄準旁邊空處,輕盈跳下,誰知道太子竟不偏不倚往她瞄準的地方挪了一步!
她瞪大了眼,太子也愣住,下意識接了個滿懷。
兩人面面相覷。
詭異的靜默後,凝白緩緩啟唇:「……殿下,知道你心疼人家,倒也不必巴巴兒地來接,弄得人家都不好意思了。」
話語做作,偏偏腔調板平,不摻任何感情,卻是十成十笑話他。
趙潛立刻將人丟了出去。他沉著臉,看著凝白輕鬆站定。
凝白猜到他在想什麼,靦腆抿唇一笑:「人家好歹要走江湖,會些飛檐走壁的皮毛功夫,人之常情嘛。」
這回換得嬌嬌嗲嗲,眼底眉梢更是毫無顧忌變本加厲的笑話。
眼看著太子面色愈沉,卻顯出克制之態,凝白連忙見好就收:「舌頭,仔細我的舌頭!」
她粉飾太平上前兩步,左顧右盼:「咦?咱們這是到哪兒了?太子殿下您見多識廣,快來看看!」
身後沒有動靜,凝白摸不準是不是真將這尊貴人惹惱了。要不再伏低做小說點好聽的哄哄?
或許又只是在觀察眼下身在何處,懶得搭理她?
「孤不管金瘡藥從何而來、昨夜是何情形,只救了孤,前罪既往不咎。」他冷冽聲音從後傳來,透著淡淡的無情,「既已脫困,還不走?」
凝白結結實實愣住。
雖是讓她走,可他卻沒有半分停留,抬腳離去,玄色身影很快消失無蹤。
艷陽高照,一抹青影臥在樹杈間。玉纖長指纏著狗尾巴草繞啊繞,山風吹得髮絲飄舞。
凝白散漫望著雲捲雲舒,良久,自言自語:「真不愧是太子。」
換作一般人,並肩而戰,歷經生死,又有救命之恩,不知要被她占據多少心神。她一口一個「咱們」說得順口,聽者更會潛移默化將她歸為同行夥伴。
偏偏太子尤為理智清醒,即使被她攪擾得面沉如水,冷怒勃發,卻從未被她的言行帶著走。
不說苦主,就算縱觀她有生以來認識的所有人,都沒有這樣難搞的啊……
.
「我們現在該怎麼辦?」三喜吊著手坐在床上,滿面凝重。
藺齊也不復之前昂首闊步的精氣神,鬍子拉碴倒霉相。「我也不知道。」他垂頭喪氣道。
郡守哪曉得一朝儲君離城幾個時辰就出事了,他面如死灰:「我趕緊派人下懸崖找,你們快去信京城吧!」
已經過去一夜,太子生死不明,他們的罪責橫豎跑不了,若再敢欺上瞞下,恐怕九族也留不住!
藺齊不知道該不該聽他的,現在太子不在,他什麼都不敢做。
「大人,有人要見您。」外面突然顫巍巍稟道。
郡守朝外吼:「去去去,讓長史去見!」
「他已經來了,正在堂前讓人研墨。」
在整個泰山郡,沒人敢在明鏡高懸的匾額下如此放肆。
三人對視一眼,連滾帶爬從衙門後堂撲出來,墜下懸崖的太子殿下正執筆而書,容色淡淡,眉頭都沒動一下。
趙潛擱筆,將信收好,遞下去。
「這封八百里加急,轉豫州,交由六皇子。」他吩咐道。
郡守左看右看,咽了咽口水,大膽上前接住,還未應聲,又來一封。
「這封送去蘭陵,給雲麾將軍。」
郡守退下後,藺齊立刻問道:「殿下!我們是不是要快馬加鞭趕回京城!」
「為何要快馬加鞭回京?」
藺齊下意識答道:「清查這次刺殺。」
趙潛漫不經心道:「不是已經交由衡兒了嗎?」
六皇子?年初田畝新政太子就舉薦六皇子,現在刺殺也讓他來查?難道就不怕……
一道目光掠過三喜,他一僵,什麼念頭都煙消雲散。
趙潛看到三喜甩開一旁的拐杖,轉而吩咐藺齊:「去備車馬。」
藺齊迷茫問道:「殿下,不回京,那去哪兒?」
「齊郡趵突泉聞名遐邇,孤還未見過。」趙潛慢條斯理,一槌定音,「便走齊郡。」
.
秋高氣爽好時節,齊郡百姓踏秋遊玩,盡興而歸,熙攘集市漸漸空曠下來。
一輛馬車緩緩停在客棧前,駕車的年輕人颯然跳下來,探身掛起帷幔。
小二正要上前迎客,便見雪白雲靴踏了出來。上好的輕薄青綃覆著竹青衣衫,暗紋流光,高貴雅致。
連人也沒見著,小二便膽怯了。這一定是大戶人家的貴公子,他們往日自詡城裡最好的客棧,恐怕也招待不起這等貴人啊。
再一看,那貴公子身形修拔,冷麵淡然,通身氣度簡直如鶴似竹,足令人羞慚。
三喜吊著手拄著拐,看藺齊還是一副等發話的樣子,不得不開口:「小二,把馬車引到一邊去,再上壺好茶水。」
說完,他還想在前面探路,只是單腳比不得太子步履從容。三喜只好將桌子擦了又擦,喚人來報菜名。
待上了菜,又沒忍住掏出銀針,旋即意識到這太引人注目,太子淡淡睨了他一眼,也是不準的意思。
這會兒日薄西山,霞光四掩,太子食不言寢不語,竟叫人如置身東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