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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步凝白。」
她還沒進去呢, 太子怎麼就認出她了?難道他也會聽腳步聲?
凝白應聲:「殿下,是我。」
她走進寢殿, 太子已經撩開床帳,坐在床上朝她看。
他寢衣鬆散, 墨髮披肩, 露出一小片結實胸膛,琵琶骨筆直分明,延伸隱沒衣領中, 神秘惑人, 令人想要探尋。
但他臉上完全沒有初醒之態, 帶著凌厲的清醒, 敢探尋, 手砍斷。
凝白為他穿上朝服, 又侍他梳洗、冠以金冠。
一切如常。
凝白和他對視一眼, 而後移開,慘兮兮道:「殿下,我的腿要留疤了怎麼辦?」
太子瞥她,無情地說:「孤上朝回來再說。」
凝白委屈哦了一聲,送他出門, 又回去把昭明殿收拾了番, 也出去了。
朝堂上沸反盈天, 然而太子只端然立著, 直到皇帝開口。
「朕素知太子秉性良善, 不忍傷弱小黎民,然凶煞已然衝撞國運,不得不除。」
鬧到這個地步,皇帝竟似與太子對立,同百官站到一起。然而實際上,百官寸步不讓,是為廢黜太子,皇帝卻是為了逼太子不得再保步凝白。
只要步凝白死了,太子就還是賢德昭昭的好太子,沒人配提廢黜二字。
皇帝想到這裡,沉聲欲宣旨,卻聽太子道:「時至今日,都是圓然大師一面之詞,沒有一點證據,就要活生生逼死一個人?」
立刻有人跳出來:「證據還不夠多麼!步凝白克父克母剋死師父,天煞孤星的命,入宮後,立刻有赤狐警示,祭台塌陷,更是鐵證如山!如今她已經衝撞陛下,太子殿下竟仍視若無睹!」
太子充耳不聞,轉身向百官道:「不如請圓然大師上殿來,與所謂危及國運社稷的禍害當面對質,是生是死,只在今日。」
太子這樣說,幾乎無異於要放棄步凝白,撇清干係,任她自生自滅。
一時間所有人都有些懵,太子終於頂不住、願意讓步了?
皇帝也是這樣想的,他生怕朝臣反應過來不准對質只一口咬死太子,更怕太子反悔,連忙准了,語氣極厲。
於是圓然上殿來,依舊是高深莫測的高僧模樣,只是趙潛察出隱隱的不安。心中哂笑,恐怕他的主子沒有告訴他會有這一茬。更沒有告訴他,步凝白「死了」,他的戲該怎麼繼續唱下去。
太子願意讓步,那基本上是沒有廢黜的可能了,太子一脈均鬆了口氣,餘下的人只摩拳擦掌等著待會兒抓緊太子這些時日的過錯,怎麼也要讓太子吃吃苦頭。
「那惡星怎麼不見?」說不得就是太子把人藏起來了,現在也可以開始!
只是話音落下,殿外傳來飄渺嬉笑:「找我嘛?我在這裡呀!」
趙潛唇角翹起。任人去帶步凝白,變數實在太大,誰也不知道步凝白會不會「畏罪潛逃」。比起來,還是讓步凝白自己來比較合適。
眾臣聞聲向外看,只見微弱晨光下,一抹絳影飄飄而下,宛若神女降臨。
她走進殿內,與圓然面對面,好奇地歪了歪頭:「就是大師要見我?」
所有人驚回神,且怒且驚,一時間竟真覺得圓然恐怕所言非虛。
只是不等人開口,這禍害嘴巴是最快,輕笑著說:「大師說我惡星命格,帶凶帶煞,八字不詳,衝撞國運,禍及社稷,是也不是?」
圓然無悲無喜一頷首,合掌慾念阿彌陀佛再開口,凝白已經把話說了:「照大師說的八字來算,我今年仿佛應當十八歲?」
她淺淺一笑:「可我今年不是十八歲,大師,你算岔了呀。」
這等變故所有人始料未及,有反應快的,立刻厲聲道:「妖女休要狡辯!」
凝白盈盈回身,從容不迫:「大人既覺得我狡辯,何不請人來查證呢?倘我虛言,一證便知。」
就是這樣的巧合,缺了早朝的六皇子趙衡帶著一人出現,溫聲細語說:「京兆府衙的秦先生德高望重,摸骨四十年,例無錯案,是不是十八歲,他一證便知。」
再遲鈍的人都意識到,所謂的「大師」被太子一行人「仙人跳」了。
太子眼皮都沒動一下,語氣甚平淡:「開始罷。」
凝白乖乖巧巧站著任秦先生摸骨看牙,秦先生摸了三遍,很確定告訴所有人:「這位女郎十六臻十七,絕非十八。」
水落石出,情勢驟變,朝臣立刻轉變風向,怒斥和尚罪行滔天。
凝白完美完成任務,就忍不住朝太子看,與太子目光撞個正著。
她眼睛彎成月牙,太子狹長鳳眸隱約閃過笑意,而後移開了眼。
杜鵑半睡半醒間聽見凝白說她去昭明殿,醒來後痴呆了好一會兒,不知是不是做夢。她起床洗漱,準備去昭明殿看看凝白在不在、她是不是在做夢。
然後一出門,就聽人說了早朝之事。
她徹底痴呆,會不會其實她現在才是在做夢??夢中夢???
飄著到了昭明殿,凝白正侍候太子用膳,似乎還笑嘻嘻在說什麼。她頓時閃了出去,後怕地拍拍胸脯,又去找梅憶。結果梅憶在審人,用水刑,場面十分窒息。
玉令清冷的臉沒有一絲波動,告訴她這就是妖言惑眾的那和尚。朝臣有要把他推出去斬首,有要把他下天牢拷問,太子只淡淡說了句「還是兒臣的人來查罷」,就把人帶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