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頁
明明竹帚不會用,更漏也不識得。
凝白沒發覺他話中有話,嗯嗯點頭:「小時候燙過胳膊,師父教了。」
趙潛知道討生活難,給口飯吃養大就算養育之恩,但連尋常的微末之處都忽視,想來養得並不上心。
聽她這樣說,卻又不似那麼回事。
「如此說來,你師父待你倒不錯。」
凝白其實已經很久沒跟人提過師父,乍然說起,竟恍如隔世。
凝白襁褓時被遺棄在雪地里,又被一個途經雪地莫名動了惻隱之心的浪子救起,從小跟著浪子流浪江湖,才喚浪子一聲「師父」。
浪子多情卻又總無情,雖沒有風流成性,但每一個他都真心,每一個他也薄倖,在江湖上甚至有個褒貶難分的渾名,喚「多情客」。
凝白從小看姑娘被辜負的淚眼,總說師父傷了那麼多姑娘的心,早晚要遭報應。
後來浪子果然遭了報應,有姑娘尋仇,一劍穿心,死得不能再死。
她嘆了口氣:「總歸把我從雪地撿回來,算再造之恩。」
多情客再多不是,她都欠一條命,待救回來,就算償清,若往後再遭人尋仇,那她只能給他挖墳原地埋了。
她這樣的口吻,顯然也沒什麼「不錯」之說,只是相依為命罷了。
凝白也沒再繼續說:「總之師父當時說女孩子留疤不好,將來若……」
指尖微頓。
她好像摸到了太子心口的疤,刀傷。
若無其事塗過去,將他衣襟合好,就去重新找衣裳。
話音戛然而止,且她安靜得太反常,趙潛很難不猜到是因為他心口舊傷。
往日她百無禁忌什麼都敢嚷嚷,怎麼這回忌諱起來?
鳳眸微眯,待她一聲不吭捧著衣裳回來,漫聲:「不過剿匪舊傷,嚇成這樣?」
凝白就猜到是剿匪時留的傷。不然太子金枝玉葉,誰有本事傷他心口?
她心裡五味雜陳。毋庸置疑,他是個好太子,她見過他的生祠,聽過百姓對他的推崇。
可她卻要騙他。
凝白頗有些自暴自棄,她看自己早晚要同師父一樣遭報應,不得好死,還要被人挫骨揚灰。
「沒害怕。」她眼帘垂著,抿唇,「殿下當時很疼吧?」
趙潛微怔,第一次被人問這話,他竟被問住了。
她想到什麼,點點頭自語:「一定很疼,鋼針都那樣疼。」
趙潛無話。
良久,淡淡道:「真是看不出來,你這天魔星原來還暗藏了菩薩心腸。」
凝白差點一口氣沒提上來,他這個人就容不得丁點兒柔軟溫情嗎?罵誰天魔星呢!!
克制住把衣裳砸他身上的衝動,她忿忿:「勞殿下站起來,我給您更衣!」
趙潛施施然起身展臂,她氣呼呼粗魯地生拉硬套,很快背起手,昂起下巴:「殿下還有事嗎?」
趙潛低眸看了眼,緩緩道:「你是不是覺得孤不分里外。」
「還有,不是你把手背起來,孤就看不到你在偷偷丟掉腰帶。」
凝白裝傻:「啊?殿下還要出去嗎?」
「殿下也不早說,我以為您還在生氣,不想出門了呢。」她狡辯後,又裝模作樣驚叫一聲,「怎麼穿錯了哇!」
她極殷勤又解衣帶為他褪下,心裡卻納悶,照太子這衣來伸手的享受日子,他居然還會分里外??
撿起腰帶,正要上前老實給他重穿,「殿下!」
凝白一驚,腳下被堆疊的衣裳絆住,直直撲向了趙潛。
趙潛措手不及,被她撲倒床上,有什麼柔軟的東西猝然印上他喉結。
凝白雙手下意識撐住,腦海剎那間閃過一個念頭:太子的床,好大好舒服。
下一刻,她感到她好像親到了什麼,太子渾身緊繃,她腰際陡然被抵住。
藺齊看著眼前的場景,驚呆了。
地上衣衫成堆,太子被凝白壓進寬大床帷內,凝白手上還攥著鑲玉腰帶,銀藍煙雲紗帳輕飄飄從帳鉤滑落,為他們交纏的身影蒙上迷夢般的曖昧,令人臉紅心跳。
電光石火之間,藺齊明白自己壞了太子的好事!
他通紅著臉拔腿就跑。
沒想到,原來太子殿下喜歡被動!
藺齊的如風來去壓根沒人注意,凝白瞬息意識到腰際是什麼,霎時從頭紅到腳,腦子燒開了似的直冒煙。
「步凝白!」太子暴怒低吼。
凝白瞬間彈跳三步之外。
明明剛才摸來撫去他什麼反應都沒有,呼吸都沒亂一下,她還暗自嘀咕他是不是不舉,怎麼親一下喉結就、就——
太子面色可怖至極,凝白知道自己該做點什麼試試讓他消氣,但她腦子裡混沌至極,一時是陡然抵上腰間的鮮明,一時是親眼見過的不著一物,整個人愈來愈燒,紅得能滴血,明眸水汽氤氳。
趙潛眼睜睜看著她捂住了臉,奪路而逃。
暴怒霍然卡住。
藺齊才剛到外面,一扭頭,凝白跑出了昭明殿,眨眼沒了蹤影。
藺齊再次驚呆了。
難道殿下以為他有要事要稟,所以毅然揮退了凝白!
沒別的可能了吧!殿下果真不愧是殿下!
藺齊大步流星又進到殿內,只是一進去,令人窒息的感覺讓他意識到,他好像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