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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用美人計的刺客舉手投足渾然天成,想必同上一個面見他的士子「結微」一樣,費了不少力培養。
凝白沒想到宛若玉人的男人力氣如此之大,痛得淚水盈盈,哭腔叫道:「你要把我手捏斷了,快鬆開!!」
她拼命掙扎,那看起來執筆落棋的手竟仿佛鐵鑄一般,紋絲不動。
趙潛一寸寸發力,打算捏碎瑩瑩皓腕。
凝白被冰冷眼眸直直望著,手上骨痛欲裂,連疼也叫不出來,實在沒法子,俯首張口狠狠咬了下去。
趙潛眉頭微動。
牙倒是真尖利。
凝白嘗到了甜腥,淚濕鴉睫微抬,同樣直直望著他,帶著狠意挑釁。
他把她捏碎,她把他咬碎,正好同歸於盡!
局面瞬息萬變,其餘三人齊齊色變,趕上前救駕,趙潛卻微微擺手,令他們急停原地。
三喜天生和氣的圓臉都裂開來,這等危及時刻,殿下究竟在想什麼啊!!
趙潛漸漸松力,死死咬住的唇齒也鬆了力,他們對望著,各自收回了自己的手。
凝白打了勝仗般微昂頭顱,唇紅齒白間沾著血跡,像驕縱而妖異的艷鬼。
然而下一刻,她看到自己左手手腕一片紅紫,端得駭人,登時嚶嚶叫起來:「我的手——」
趙潛低眸,手背上牙印深深,鮮血暈染。
他神色莫辨,忽然拿起郡志,朝嬌嬌氣氣叫嚷的凝白丟了過去。
凝白瞠大雙眸,下意識揮手一擋,郡志摔落地上。
「你居然暗算我!!」她不可置信。
不是左撇子。方才離他那樣近,她明明可以用右手,為何不動手?
趙潛少見地微眯起眸,再次端詳她。
膚白勝雪,眉目如畫,在這滿室明輝中,她整個人蘊著渾然天成的湛湛光華,似明珠生暈,美玉凝光。
趙潛制止三喜,自己一點點擦去手上的血,緩緩問:「你竟敢偷盜府衙?」
提起這茬,凝白頓時發虛,她眼珠左轉右轉,忽然一亮,抬起下巴驕矜道:「你可知我是誰!」
趙潛神色冷淡:「誰?」
凝白挺胸抬頭,嫣紅唇瓣開合:「我可是太子殿下最寵愛的心肝寶貝兒!」
「噗——」
凝白猛然扭頭,藺齊對上太子的眼眸,立時噤聲捂住了嘴。
「你知道害怕就好。」凝白滿意轉回頭,以蔑視之態繼續道,「莫說府衙,便是皇宮,我也是想去哪兒就去哪兒,想拿什麼就拿什麼。」
趙潛微微挑眉:「哦?可太子仿佛並無姬妾。」
凝白愣了愣,兩靨羞紅,飛快道:「你可知太子為何沒有姬妾?那正是因為命中注定要遇到我!」
「太子殿下離京第一日,正遇到被土匪搶劫的我,他英雄救美,我芳心暗許,頓如乾柴烈火,一發不可收拾,我,就是太子殿下唯一之心愛!」
三喜肩膀不住聳動。
藺齊實在忍不住,拆穿:「你可知太子殿下遠道而來,未住驛館,而是直接下榻泰山府衙?」
輕狂得意定格在凝白臉上,分外滑稽。
她顫顫扭頭,後面一個一把鬍子,一個侍衛打扮。
她又顫顫扭回來,前面一個微躬著身子站著,一個沉著淡然端坐著。
坐著的那個還看著她,似乎在等她繼續說,讓他聽聽還能說出什麼花來。
凝白撲通一聲就跪下,極識時務:「我錯了!我不該胡說八道壞殿下名聲!我不該咬殿下的手罵殿下是禽獸!我不該罵殿下草菅人命是活閻王!」
到此為止,真算是一出自然精湛出其不意的初相逢。
趙潛神色愈發冷,不再開口。
氣氛凝冰,沒有人敢作聲,不知過去了多久,跪在地上的人已跪不住了,悄悄挪動著腿腳。
趙潛不咸不淡道:「擅闖府衙欲行偷盜之錯便不認?」
話音落下,纖纖楚楚的一團微僵,趙潛看到那長睫顫著,烏黑的眼瞳滴溜溜轉了兩下,隨即就這樣悶著頭,抽抽嗒嗒起來。
「我當然知道錯了,可是我沒有辦法,我只是想偷最香的桂花,阿婆生前唯一的心愿,就是再聞一聞路過府衙聞到的那抹桂花香……」
藺齊抹淚:「太感人了嗚嗚嗚。」
三喜抽了抽嘴角,這種鬼話,也就騙騙藺齊了。
趙潛冷眼看著她,道:「你那阿婆墳在何處,既是遺願,自要圓滿。孤也略表心意,祖宗八代的墳塋都修繕一番,務必盡善盡美。」
凝白顯而易見一噎。
她既不是刺客,那便還是哪方設的美人計。
他倒要瞧瞧這個美人計謀家能隨機應變到何種地步。
「阿婆」一個孤墳好糊弄,祖宗八代可不好找,凝白髮了會兒呆,委委屈屈坦白:「殿下我又錯了,我不該矇騙殿下,我沒什麼阿婆,我是個。」
趙潛眉心一跳。
「我自小就是被拋棄的,爹大抵是個負心中原人,娘是被辜負的無知西域少女,他們沒人管我,把我丟在雪地里,師父把我撿回去,可師父又死了,我孤孤單單飄蕩在這世上,還被土匪打劫,流落到泰山郡,聽聞太子殿下的剿匪英姿,便、便想混進府衙,趁機去驛館窺探殿下一二。」
凝白可憐巴巴抬起頭,吸了吸鼻子,眼尾紅紅垂著,哀傷淺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