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松月來得很快,垂著頭,身形有些瘦小,看起來是個小可憐。
凝白心中莫名有點同情她,只是太子已經問了,「孤問什麼,你說什麼,否則你與善蘭同罪。」
松月撲通一聲就跪下,簌簌發抖,簡直坐實了善蘭的確有鬼。
凝白就聽著太子從雲霽開始問。松月就從雲霽開始答。
原來松月與雲霽同時入宮,又同時被分到東宮,最後又同時被善蘭看中,帶在手下調.教。松月比雲霽聰慧,學什麼都快,善蘭也多次稱讚她。就在她為之驕傲的時候,有一天善蘭突然將她喚到當中,笑容滿面,十分和善,讓她去將太子書桌上練過的字拿一張來。
這在入宮之初是耳提面命的大忌,松月沒敢應,善蘭也沒怪她,笑著讓她回去了。之後,善蘭很少再誇讚她,反而漸漸看重雲霽。松月隱約意識到,雲霽做了她不敢做的事。甚至是,一直在做。
這意味著什麼,她不敢細想,只是有一天,她親眼看到雲霽將東宮一個二等宮女推入了井中。善蘭就在一邊。
她大病了一場,善蘭過來探望她,那雙和氣而幽深的眼睛令松月再不敢看,此後,或許是看松月沒有向太子告密,知道她什麼都不敢做,所以沒對她做什麼,日復一日,年復一年。直到雲霽死了。
「奴婢每晚都夢到雲霽,夢到她質問奴婢為什麼不拉她一把,奴婢每天都在想,如果殿下問起,奴婢就將一切都說出來。」松月哭著,深深叩首。
凝白覷覷太子臉色,心想松月入宮少說也有十來年,那也就意味著,起碼十年前,善蘭就與太后狼狽為奸。
這麼多年,要是想拉攏太子,或者想害死太子,應該都是輕而易舉的事。她們為什麼沒動手?
察覺到她的若有所思,趙潛對松月道:「東宮瑣事,你有哪裡出了差錯,自己知道,太子妃也知道。去尋梅憶自行領罰。」
松月好像把這麼多年背負的一切都哭出來說出來了,瘦瘦小小,整個人看起來都輕鬆了許多,她垂著頭退下,沒有了那種畏縮的怯懦。
凝白覺得自己的直覺也挺准了,松月真的怪可憐的。
想問自己心中所想,卻又怕太子傷懷,畢竟善蘭可是實實在在看著他出生的,甚至於,是陪著先皇后長大的。
可太子卻開口了,「孤大約猜到你在想什麼。」
「父皇登基後,太后母族蘇氏送女郎入宮,很快得父皇寵愛,封為貴妃,一躍後宮妃位之首。當初除蘇氏外,王氏、吳氏等世家,均送了人入宮。只是蘇貴妃專寵。直到四年後,母后薨逝,父皇好像突然醒悟過來曾有摯愛髮妻,又或許是蘇氏日益壯大,短短四年,同樣一躍成為眾家之首,恐成外戚之禍。」
太子語氣很冷靜:「父皇開始清算,扶持了蕭貴妃,拿她當刃,鬥倒了蘇貴妃,與此同時,蘇氏謀反,世家之首如樹倒猢猻散,頃刻間覆滅。那年孤十歲。」
「那年有刺客刺殺,所以父皇警戒非常,東宮十分森嚴。」凝白也算見過皇帝發瘋了,這就是說,無論是善蘭還是太后,都無法從一個正在發瘋緊緊看著自己兒子的皇帝眼皮子底下弄死太子。
「至於為何不以情動之,大概是因為,太后心裡清楚孤與她沒什麼祖孫情。」太子提起這些,才沉著臉,「從前還在王府的時候,太后就對母后多有不滿,時常為難,父皇登基後,變本加厲。」
凝白一默。太子剛剛說過皇帝登基後專寵蘇貴妃,雖沒多說,但這顯然意味著先皇后失寵。甚至是無寵。
一個無寵的皇后,還要被太后變本加厲為難,甚至有可能還帶著蘇貴妃一起,而皇帝也不管。都不用想,也知道處境多艱。
太子看起來就是早慧的樣子,不然不可能三歲前的事還記得。也就意味著,這些事他統統都知道,全部都不會忘。
難怪有善蘭這個先皇后的陪嫁婢女、太子身邊最親近的姑姑,太后也沒試圖顛倒黑白、灌輸思想。若是換個普通十來歲的孩子,太后說不定還會試試。
但太子,並不是個會姑息養奸順著做一些「親者痛仇者快」的蠢事的人。說不定甚至會告訴皇帝,說我身邊有人挑撥你我可以忽略不計的父子情。估計皇帝當場就能發瘋。所以太后直接就放棄了。
所以隱忍蟄伏多年,直到確認有足夠翻雲覆雨的資本,才再次攪弄起風雲。
凝白看著太子冷靜又理智的眸,小聲問:「殿下,善蘭為什麼會與太后狼狽為奸啊?」
趙潛聽得出她話里的真正含義。她其實是想知道,從小照顧他的姑姑竟然早就背叛了他,甚至是背叛母后,他傷不傷心。
如果傷心,那他的小太子妃恐怕就要琢磨安慰他了。
但趙潛只道:「人心易變,不必溯往。」
凝白想,這要是換了七公主,甚至都不必七公主,哪怕三皇子六皇子遇到這樣的事,恐怕都要勃然大怒,百思不得其解究竟有什麼對不起的地方,讓人竟然背叛蟄伏多年。
太子果然足夠理智而清醒,知道善蘭確實背叛了就足夠,不必再想是不是有什麼對不住的地方,甚至也絕不會想善蘭是不是有什麼難言之隱。
凝白有一搭沒一搭地想,這樣清醒理智,那真是很好。
太子從來就不是個會沉溺傷懷、無法走出的人。他一定會長樂無憂,長命百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