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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李國女子為尊, 男子為卑。
李望舒聽說, 她父君未入宮前,是樂坊的琴師。因他相貌出眾, 又彈得一手好琴,後來在一次入宮獻藝時, 被李望舒的母皇看中,而留在宮中做了侍君。
陳妄打斷李望舒的話。
他滿臉好奇:「既然你父君彈得一手好琴,為何你不會?」
「在我們國家, 女子學琴, 是玩物喪志的表現。而且,我很早就來你們陳國了,你們有人給我請師傅嗎?」
陳妄頓時就不高興了。
「餵, 李望舒,你別忘了, 你是來我們陳國當質女的, 不是來當祖宗的。」
「那不就結了,你還廢什麼話。」
陳妄:「……」
李望舒最近膽兒肥了啊,竟然敢這麼跟他說話。
「你還聽不聽, 不聽我睡覺了。」
李望舒這麼一說,陳妄頓時偃旗息鼓了。
「我印象里, 父君是個很溫柔的人。他性子溫潤淡泊, 愛穿竹青色的長衫, 他琴藝高超, 是我聽過彈琴最好聽的人,我記得,那時候,每次他彈琴,院中的鳥兒都會忘記飛走。而且他很疼我和皇姐,那時候,我還小,他每天背著我,去接送皇姐上下學,風雨無阻。他還會給我們扎風箏,做好多小玩意兒……」
李望舒撐著下巴,慢慢回憶著,那段短暫卻又幸福的時光。
而陳妄趴在枕頭上,聽著聽著,眼裡不由自主,便流露出艷羨來。
李望舒的父君亡故的很早,而那時候,李望舒也還小,能記住的有限。
所以她絞盡腦汁回想到的東西,也很快就講完了。
講完之後,李望舒偏頭看向陳妄。
陳妄趴在枕頭,長睫低垂,眉眼沉穩安靜。
他們認識這麼久,李望舒從沒看見過,這樣的陳妄。
她想了想,輕聲問:「你要講講,你和你的父皇麼?」
陳妄倏忽回神,他冷笑一聲,自嘲開口。
「我們之間有什麼好講的,全華京誰不知道,孤不得帝心,孤這個太子之位,也是皇祖母和朝臣,為孤討來的。」
一提到陳帝,陳妄就像只刺蝟一樣,一下子豎起了全身的刺。
李望舒嘆了口氣。
陳妄眼下不宜激動,她便沒再繼續這個話題,只道:「你身上還疼麼?要不要喝點水?」
「不要,孤困了。」
陳妄覺得,他是腦子被驢踢了,才會要說起這個話題。
他將頭埋在枕頭裡,一副『孤要睡了,你別打擾孤』的模樣。
李望舒見狀,便沒再說話了,
她逕自躺下,沒一會兒,困意便席捲而來。
外面風聲簌簌,引人如夢。
許是臨睡前,同陳妄說起了父君的緣故,李望舒這天夜裡,破天荒的夢見了她的父君。
父君還是穿著那件竹色青衫,坐在廊下。
周遭竹影簌簌,薄霧冥冥,有露水打濕了父君的衣裳,但他神色卻很溫柔。
李望舒已經很多年,沒有夢到過他了。
她迫不及待飛奔過去,父君滿臉慈愛,拿著帕子,替她溫柔擦著臉上的汗。
李望舒夢見了她的父君時,陳妄也破天荒夢見了陳帝。
夢裡,陳妄又回到了鳳儀宮。
鳳儀宮裡花香襲人,草木繁盛,盛夏的日光,兜頭落下來,帶著灼意。
在看清楚,自己身處的周遭環境後,陳妄立刻拔足狂奔。
他拼命跑,拼命跑。
風在他耳邊呼嘯,熱汗順著額角滾下來,他渾然不覺,只拼盡全力,衝進了鳳儀宮的後殿花房裡。
花房裡,花草葳蕤繁茂。
紫藤花架下,正擺著一個鞦韆椅。鞦韆上坐著一個垂髫女童,那女童穿著艷艷的紅裙,正窩在一個婦人懷中撒嬌。
「好好好,母后真是怕了你了。」
那婦人似嬌帶嗔,正伸手替那女童撥開頰邊的碎發時,似是心有所感,猛地抬頭,看過來。
便看見了立在門口,滿頭大汗的陳妄。
那婦人神色頓時溫柔起來。
她拉著女童,從鞦韆椅上下來。快步走過來,眼裡全是心疼,嘴角張合著,似乎在說什麼。
但陳妄卻一句話都聽不見。
他似飛倦了的鳥兒,終於重新回到了母親的懷抱,他伸手緊緊攔住那婦人的腰,哽咽叫了句『母后』,就再也說不出話來了。
那婦人柔軟的掌心,一下又一下,扶著他的發頂。
她聲色溫柔道:「怎麼了?是不是你父皇又凶你?」
聽到那婦人提起陳帝,陳妄又將她的腰,摟緊了幾分。
他的聲音帶著濃濃稚氣:「我不喜歡父皇,我只喜歡母后。」
那婦人眉眼裡溫柔的都能浸出水來。
她正要答話時,看見有人從外面進來,便嗔笑著問:「陛下又訓斥他了?」
陳妄一聽這話,慌忙要往皇后身後躲時,卻被人一把抓住胳膊,拉過去抱在懷中。
陳妄驚愕轉頭。
便看到了陳帝那張臉。
這張臉是陳帝沒錯,但這個人對陳妄來說,是陌生的。
因為陳帝對他,向來都是疾言厲色的。可面前這個人,他滿臉慈祥,甚至還將他抱了起來。
年幼的陳妄,睜著烏黑的眼睛,看著他。
此時的陳帝臉上,並沒有陳妄熟悉的冷漠。他穩健有力的臂膀抱著陳妄,同他笑道:「都是小男子漢了,怎麼還動不動哭鼻子?你要是這樣,日後父皇,如何能安心,把江山交給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