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睡到半夜,仿佛枕邊亮起一束微弱的光,他聽見有人翻動自己的包袱,在迷迷糊糊中轉了個身,又看見一個十分眼熟的人坐在自己床邊。
為什麼眼熟呢?
『他』長的跟自己好像啊,輪廓,頭髮,衣著,活脫就是『自己』坐在自己床邊看自己,真是太好笑了……
咦?不對!
不等樊興家警醒,忽然一陣熟悉的怪氣味傳來,濃烈熏人,然後身上一麻,徹底不省人事了。
次日清晨,天光大亮。
六派齊聚太初觀正元殿,正是魔教教主慕清晏的行刑之日。
第119章
太初觀弟子裡里外外的忙碌匆匆, 準備著正元殿的香案祭品外加桌椅茶點。
今日的他們,也不知該是悲傷還是興奮。要論倒霉,短短數個月內崩了兩位掌門,還都有十分不利的傳聞, 算是六派第一了;但同時, 兩百年來第一位魔教教主即將在太初觀內廢去丹元經絡, 僅此一樁,就足以名留青史。
蔡昭清晨起身, 不疾不徐的穿戴整齊,出門前還給躺在外間的樊興家掖了掖被子。
沒走出幾步, 迎面遇見丁卓領著一隊巡守的弟子經過,丁卓隨口問道:「五師弟呢?李師伯不是讓他跟著你的麼。」
蔡昭平靜的回答:「五師兄昨日陪我去常家塢堡祭拜常大俠,在山上受了些涼,加之疲乏過度,我叫他多歇會兒。」
丁卓皺眉:「習武之人哪有那麼嬌嫩的, 五師弟也是平素太懈怠了。就算他是修習醫道的, 也不該這麼沒用。算了, 睡就睡吧,師妹你去哪兒?」
蔡昭答曰:「我要去見爹娘。」
丁卓很有責任心的護送蔡昭來到蔡氏夫婦的居所後離去。
「娘呢?」蔡昭給獨自坐在外間的蔡平春行完禮, 四下張望。
蔡平春聞言, 不禁露出寵溺的眼神, 「你還不知道你娘麼,每日清早不在梳妝打扮上花上大半時辰, 那是一整日都不舒坦。」
「還不都是姑姑慣的,有一回火燒眉毛大敵當前了, 姑姑還好聲好氣的叫娘慢慢勻胭脂, 不然擦在臉上不好看。」蔡昭一面說話, 一面轉身倒了杯熱茶,回過身來親手奉到彩平春面前,「爹,早起一碗茶。」
蔡平春接過茶碗,穩穩的呷了幾口。抬頭看見呆呆望向窗外的女兒,纖瘦安靜,他有心說幾句,卻不知從何說起。
說來慚愧,當初生下蔡昭時,落英谷危機未除,他與妻子鎮日忙碌的不是如何調養蔡平殊的身體,就是如何布置機關陣法,抵禦外敵。
某日他興沖沖的去見姐姐,忽見庭院中有個粉嫩可愛的小小女童,軟綿綿的頭髮束成兩個圓鬏鬏,坐在小墩子上奶聲奶氣的背韻律歌。
他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哦,這是他的女兒昭昭。
小姑娘自小心寬討喜,鎮上孩童笑她沒有爹娘,她會反問你家有沒有一位天下第一的姑姑;弟弟蔡晗比她更受父母關懷,她會反過來可憐弟弟沒機會受到蔡平殊的教誨;甚至與周玉麒定下親事後,她都能自我安慰嫁去周家的種種好處。
無論發生什麼,昭昭總能儘量往好處看。
蔡平春很是感激姐姐將女兒養的這樣達觀堅強,可他也內疚於自己與妻子多年的輕忽,以至於眼下不知該如何勸慰女兒。
「昭昭……」他語氣踟躕,「你若實在擔心那人,等行刑完畢,爹想法子將他帶回落英谷囚禁,叫他過的舒坦些。」
蔡平春抬頭時,看見女兒正傻傻的望向自己手中的茶碗,「昭昭?」
蔡昭似乎這才醒神,「……哦,謝謝爹。」
又過了一陣,寧小楓總算將自己收拾的精緻嬌嫵,一家三口才款款出行。
「山芋呀山芋。」宋時俊背著手走在前頭,「要出事的……」
身後的龐雄信笑道:「掌門別念叨了,不是說魔教如今被呂逢春掌控了麼,那姓慕的小子已經不是燙手山芋了。」
宋時俊一臉憂慮:「根據本座苦心孤詣對抗魔教這幾十年的經驗來看,總覺得哪裡不妥。」
「掌門您拉倒吧。」龐雄信挖挖耳朵,「老爺子在時您只管吃喝玩樂,夫人在時您諸事不經心,別的掌門哪個都沒您命好,哪來苦心孤詣幾十年。」
宋時俊罵道:「本座那是大智若愚大繁若簡,臉上風淡雲輕,心上都記著事呢!總之你看著吧,不經一場大事,昭昭不會這麼容易對那姓慕的死心的。」
龐雄信遲疑了一刻,「掌門,您……真的不介意小蔡姑娘與那姓慕好過麼?」
「年輕小男女嘛,這算什麼。」宋時俊揮揮袖子,「本座乃通達灑脫之人,怎會拘泥那等凡俗觀念。成家過日子,要緊的是一顆心,心。」老風流鬼一臉誠懇的指著自己的心口。
龐雄信眨眨眼:「掌門是說你自己花樓逛的多了,所以也沒立場說人家……」
「老小子討打啊!」宋時俊笑罵。
這時楊鶴影從後頭趕上來,眼看正元殿就在眼前,他迅速沉聲道:「宋大哥,別忘了昨夜你我商議之事。倘若你能贊成將慕清晏押到駟騏門囚禁,以後楊家一定為您馬首是瞻!」他看周遭人漸漸多起來,說完這句就匆匆向前走去了。
龐雄信不屑的哼了聲。
宋郁之在原地悠哉的捋鬍子,神情微妙:「楊鶴影這人啊,被他家老爺子養壞了。本事不夠吧,心還大。哼哼,倘是真無後患了,我又為何不堅持將人關押到廣天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