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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於這種情況,蔡平殊顯然是樂見其成的。她從小就樂於將高階心法分享給新結識的弟兄們,只要對方人品正直,俠義為懷,她覺得能修成正道之人越多越好。
為此,她被長輩們警告過不止一次兩次,連法空上人都不站在她那一邊,勸她『練就絕世神功容易,識一個人卻難,施主以晴空之心看待天下,然天亦有風雨陰霾』。
蔡昭睜開眼睛,接過芙蓉遞來柔軟的熱毛巾,擦拭自己額頭沁涼的汗水。
她微微吐氣,感覺身上清透自在,丹田氣勁流暢,除了筋骨略覺酸痛,之前兩日積聚的疲憊與煩躁一掃而空。
足足兩個時辰的運功沖脈,此時已是日近中天,蔡昭問常寧在幹嘛,翡翠答:「常公子也是一上午沒出門,用過早膳後就進屋去了,還叫我們別打擾他。」
蔡昭心中奇怪,中午吃飯時便問常寧,常寧異常沉默,半晌才答道:「我自行運功療傷,似乎有所進益。」
「這是好事呀。」蔡昭沒往心裡去,扭頭又問芙蓉,:「今早有人來搗亂嗎?」
芙蓉笑答:「有四個鬼頭鬼腦的,大清早就拿了一袋子□□蜘蛛往常公子屋舍靠。翡翠想他們既然喜歡這個,就往他們身上撒了些藥粉,三尺以內的蛇蟲鼠蟻就都愛往他們身上攆了,他們最後是跳著腳逃走的。」
蔡昭滿意:「翡翠幹得好,中午多吃些蝦仁,補一補。」
翡翠綠著臉走開了。
常寧剛才似乎走了神,翡翠一陣風似的從屋內退出他才醒過來,語氣溫和道:「芙蓉姑娘,替我向翡翠姑娘道聲謝。」
芙蓉答是後離去,蔡昭終於注意到常寧的不對勁,問他怎麼了,常寧只道:「中午陪我去一趟藥廬罷,我想向雷師伯請教些事。」
兩人就此說定,飯後一路散步而至藥廬,進門時蔡昭看見角落裡扎了一圈精緻的小小竹籬笆,裡頭有十幾隻絨毛嫩黃的小鴨嘎嘎的跑來跑去,甚是可愛。
其中幾隻小鴨子的腦門上,居然還綁了眼色粉嫩的小蝴蝶結,蔡昭駐足,用充滿愛憐的眼神看了小鴨子們好一會兒。
進入藥廬,蔡昭終於見到了傳說中的雷師伯。
雷師伯本名雷秀明,是前任宗主尹岱座下原七名弟子中唯一還留在宗門的。與樊興家一樣,他亦擅長鍊氣製藥,十餘年前某次對魔教大戰被重傷了一目一足,如今須得拄杖行走。
「是宗主冒死將我從死人堆中挖出來的。」雷秀明獨自坐在藥房中,身形瘦削單薄,曾經俊秀的面龐上布滿刀疤,左目上覆有一枚精緻的繡緞眼罩。
「他是師父破格錄取的關門弟子,原本我們都瞧不上他。還是蔡平殊說的對,他比我們七個都強。」雷秀明的目光移到蔡昭身上,「你的眼睛與額頭很像蔡平殊。」
他忽又低沉,「現在,連她也死了……你姑姑跟你提過我麼?」
「提過。」蔡昭平靜,「姑姑說,您最好講究吃穿用戴,還動不動傷春悲秋,一點兒小事就要置氣許久。因姑姑『借』過你兩身衣裳和一頂玉冠,你就氣的許久不肯跟她說話。」
「兩身衣裳,兩身衣裳…」雷秀明抬手摸到自己疤痕累累的臉,「那是『借』麼?!我不過跟著大師兄去佩瓊山莊辦點事,倒了血霉撞上你姑姑正打算女扮男裝去闖江湖,只有我的袍子她穿著正好,就問也不問拿了去!」
「……姑姑不是留了一朵雪蓮做謝禮了麼,她說您的衣裳配飾尤其好看。」
「能不好看麼,你娘見到穿著我袍子的蔡平殊連道都走不動了,非她不嫁。後來你娘知道你姑姑是女子,捨不得責怪你姑姑,卻跑來罵我一頓,說都怪我借的袍子叫她生了誤會——真是無妄之災,叫我跟誰說理去。」雷秀明咬牙切齒。
常寧忽道:「原來,雷前輩的過往也不全是傷悲之事。」
雷秀明一愣,臉上浮現一抹惆悵:「是呀,的確也有不少啼笑皆非的事。」
他再次轉頭看向蔡昭:「我很想念你姑姑,她走的時候我該去送送她的,卻始終沒能下決心踏出萬水千山崖,我後悔了三年。」
蔡昭低頭:「師伯別老想這些啦,人死如燈滅,送與不送,姑姑不會計較的。」
雷秀明道:「前日,你娘臨走前特意跑來看我。她不但踹破了我的門,還將武元英的慘狀繪型繪色與我說上三遍,末了叫我惜福,別不知好歹,與武元英相比,我這樣每日還能好好喘氣的,不知幸運多少了。」
蔡昭尷尬:「娘這是安慰您呢。」
「是呀。」雷秀明神情舒展,「被她吼了一頓,這幾日我好多了。想想我們師兄弟七個,除了二師兄邱人傑遠走他鄉,我成了個廢人,剩下的師兄弟全死了……」
他忽的眉頭一皺,「不過七師弟的屍首一直沒找到,你們說,他會不會也像武大哥一樣……」
「不會。」常寧簡潔道,「羅女俠在魔教待了兩年,將里里外外的牢獄都摸了一遍,若有郭子歸前輩的消息,她絕不會隻字不提。郭前輩生前的名望遠不如武元英大俠,魔教並無長年秘密囚禁他的道理。」
雷秀明點點頭:「你說的有理。」又問,「這回你來何事,傷勢有變麼?」
「前輩替我看看罷。」常寧坐到近前。
雷秀明一手搭他腕脈,另一手並起食指與中指,緩緩運起真氣去探他天突、氣舍與膻中三處穴位,片刻後再探他大椎、靈台與中樞三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