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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完,蔡昭就扯著常寧回到席面上,身後傳來戚凌波等人的叫罵聲她也懶得聽了。
揪著常寧的袍袖回到偏角的座位上,蔡晗小朋友已經吭哧吭哧的在剿滅第四個雞腿了,蔡昭瞪眼罵道:「少吃些肉,看看你身上肥的,都能宰來賣了!」
蔡小晗憂鬱道:「阿姐體諒體諒我罷,老祖忌辰之後,我就要跟著舅父去探望外祖母了,這次少說要住幾個月。外祖母家不但要念偶彌陀否,還要吃素呢。」
蔡昭抿抿嘴:「你少廢話,外祖母病重,你好好哄哄老人家,別惹她生氣!」
蔡小晗眼淚都快流出來了:「阿姐好狠的心啊,這回你若不是要拜師父,定是也要去外婆家的,到時候阿姐能挑剔的就不是餛飩餡是前腿肉還是後腿肉了,而是炒白菘煮白菘還是醃白菘了!還說要我哄哄外祖母,若阿姐與我剃度出家外祖母才最高興,阿姐肯麼?」
常寧忍不住輕笑,蔡昭回瞪他一眼,再沖幼弟道:「少廢話,吃你的雞腿……這是最後一個了啊!」
訓完蔡晗,蔡昭扯著常寧坐下,大馬金刀的正對他,目光炯炯。
「長話短說,我與你約法三章。第一,不許說我姑姑的壞話!第二,不許說我父母的壞話!第三,不許說我敬重的長輩的壞話……小晗你若還想接著吃肉就不許插嘴!」
蔡小晗本想指出長姐的邏輯錯誤,聞言連忙悶聲大發財的低頭吃肉。
常寧以袖輕掩唇齒,露出一雙嫵然自悅的俊目。
蔡昭也發現了自己適才的話頗有漏洞百出,顯然是被氣糊塗了。
她抓抓粉腮,重新開始:「……剛才不算,重新約法三章!第一,你不許說我敬重的所有長輩的壞話,陰陽怪氣也不行!第二,你不許尋釁滋事,惹是生非,自己討來麻煩讓我收拾爛攤子。第三……第三我還沒想好,日後補上。」
常寧秀長的眼尾微微一挑,眼看就要反駁,蔡昭搶話道:「只要你老老實實的,在你傷勢痊癒之前,我就看著你護著你,不叫你受人欺侮騷擾,如何?」
常寧笑意漸冷,蔡昭目光灼灼的看著他。
常寧緩緩道:「有戚宗主在,我未必會真有大禍患。」
蔡昭從鼻子裡哼笑:「吃狗屎算大禍患嗎?」
常寧不笑了。
蔡昭看向常寧身上撕裂的衣袍:「戚凌波不是肯忍氣吞聲的人,你雖無性命之憂,但欺侮羞辱卻也不會少。你也別裝了,你心裡其實對這些趕不走的蒼蠅厭煩透了,偏偏此時你身有桎梏,傷勢未愈,無法放開了手腳的收拾他們,是也不是。」
常寧凝目道:「你也明明厭惡我的緊,可依舊願意護著我,這也是你姑姑教的?」
蔡昭沉默片刻:「我姑姑是真正俠骨柔腸的大俠,除惡扶弱,伸張正義,從不計較自己的喜惡。我只盼著自己不要辱沒了她的教導才好。」
常寧望向窗外片刻,緩緩道:「家父也希望我能成為像他一樣的人,可我怕是不成的。」
蔡昭自以為很善解人意:「對,你要報仇雪恨,自然得拿出幾分殺氣和狠勁來,哪能像常大俠一樣古道熱腸,仁善為懷。」
常寧收回目光,清水一般瀲灩的目光落在蔡昭臉上,低聲道:「適才是我的不是,不該非議你的長輩。只是我想起了一件事……」
他忽而語氣柔軟,手指輕輕劃著名條案上的流雲蝙蝠紋,「家父臨終前,囑託我照看一位長輩,一位我十分看不起的長輩——膽小懦弱,無情無義,貪圖安逸富貴。」
「我心中十分不願,長輩的話就是對的麼?也不見得罷,可偏偏那是家父臨終之言。」
少年的手指蒼白修長,指節分明有力,襯著光潔的深褐色桌案,有一種陳舊綺麗的美感,仿佛漸漸衰敗的世代貴胄家族中放在陳舊奩盒中的冷白玉笄,看的人莫名悵然。
「你究竟是答應還是不答應?」蔡昭耐著性子。
常寧收起悵然,目光沉靜:「一言為定。」
「好。」
蔡昭提起筷子從蔡晗碟中搶回最後一隻雞腿,在幼弟淚汪汪的注視下一口咬下——鋤強扶弱,就從身邊做起(但不打算擴大範圍了)。希望姑姑在天有靈,不會氣的吃不下飯。
第11章
午宴的飯菜果然和那碟點心一樣,中規中矩毫無情意,蔡昭失望的填飽了肚子,蔡小晗抱著即將吃素數月的心態一頓暴食,最後倒在紅燜水晶蹄髈的瓷盅前,望蹄興嘆,還得蔡昭找僕從要陳皮湯來消食。
直到給蔡小晗揉肚皮到不疼了,姐弟倆還是沒看見他們爹娘回來,樊興家頂著滿頭大汗從主客廳回來,捧起新添的米飯就是一頓猛刨,將桌上的剩菜風捲殘雲一般。蔡昭十分仗義的將那隻完好的蹄髈扒到樊興家碗裡,看的常寧眉頭直皺。
「……多謝蔡師妹,我從今晨起身就水米不打牙啊比練功還累,幸虧師父叫我來找你們我才緩口氣,可憐大師兄,這會兒還不得歇。」樊興家吃的臉頰圓鼓,幾乎將酒窩都填平了,一面吃一面絮叨,「師妹師弟別等蔡谷主他們了,你們落英谷這許多年沒人出來,這趟遇上了,好些前輩要與令尊令堂敘舊。別說這會兒,就是晚上也未必能脫身。」
蔡昭忙問他們姐弟現在該怎麼辦,樊興家答道:「現在外面亂糟糟的,各門各派的弟子穿梭來去,你們也不認識什麼人,為了避免衝撞,大師兄說你們索性先住到暮微宮偏殿的客房中。等祭典結束了,再去師父給師妹準備的『椿齡小築』安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