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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寧看了會兒,不自覺露出笑意。
「我去去就來,你們看好昭昭。」他如此道。
然後掠起長袖,風一般消失在青灰暮色中。
風冷露濕,然而只要想起安心熟睡的女孩,他心裡就說不出的暖。
自蔡平春前日半夜失蹤,女孩就沒好好歇息過。昨夜回清靜齋後,他們各自回屋休息。他半夜醒轉,看見對面屋裡亮著幽暗的燈火,纖細伶仃的小姑娘在屋裡走來走去。
可憐見的,遇上個不靠譜的師父,那麼輕易就中了招,害的她如今無依無靠。
今日天剛亮,蔡昭就急急去找樊興家。
樊興家果然懵懵懂懂,只記得昨日正與陳管事好好說這話,忽然就什麼都不知道了。等醒來時,發現自己身在鎮中一條小巷中,師兄莊述扯著嗓子險些將自己吼聾。
樊興家摸摸腦袋,輕嘶一聲。
他覺得自己一定是被放在箱子中運下山的,不然腦袋上不會有好幾處撞出來的腫包。
他本想去找陳管事問個究竟,誰知莊述一清早就在山溝里發現了陳管事的屍首,據說是酒後跌破了頭——然而陳管事並不貪杯。
一股憂心煩躁的氣氛籠罩了青闕宗,在『戚雲柯』的命令下,又有數十名神色陰沉的陌生高手進入萬水千山崖,眾弟子感到莫名的危險逼近。
雷秀明與李文訓心感不妥,欲尋戚雲柯分說,不想卻被阻攔病房之外,望著被陌生人重重戒備的戚雲柯正院,再想想同樣被廣天門護衛守如銅牆鐵壁的垂天塢,他倆同時生出不寒而慄之感,只好回去吩咐各屬弟子緊閉門戶。
九蠡山再無往日歡聲笑語。
蔡昭截住了欲往藥廬找藥吃的樊興家,問青闕宗可有牢房。
樊興家表示有,當然有。咱們青闕宗依法治派,怎能沒有牢房?旱牢,水牢,尋常牢,一應俱全。他不但告訴蔡昭牢房在哪裡,還親自帶她去看——
旱牢生意最興隆。蹲著兩名竊賊,七八個欺行霸市的街頭混混,外加一個牲口不如的猥瑣男子——酒醉後將將襁褓中的兒子賣了,還想侮辱上門看望姐姐的妻妹。
李師伯的意思是騸了後發去做苦役,簡單利落。
雷師伯的意思是給他做藥人吧,別浪費了。
目前兩人還在協商。
水牢設在一處水澗下的山洞中,潮濕森冷,陰暗可怖,再強悍的人在這裡泡發個半年都得廢了,據說當年許多魔教囚徒在這裡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戚雲柯繼任後,江湖風平浪靜,水牢就閒置下來了。
尋常牢里是五六個犯了門規的宗門弟子,仿佛是醉酒鬥毆勒索同門什麼的,歲歲年年花相似,一點也不稀奇。
——熱心的樊少俠解說的滔滔不絕,連頭都不痛了。
蔡昭其實也知道千公子不可能被大喇喇的放在牢房裡,對方又不是腦子壞了,然而還是抑制不住的失望。想來想去,她覺得最有可能的還是暮微宮,正打算不顧一切去探一探時,卻被常寧阻止了。
「暮微宮太大了,前三殿,後三殿,還有附殿和客房,冒牌貨帶來的那點人手根本看守不過來。」常寧道,「除非他們把人放在宗主所住的正院中。」
他譏誚一笑,「和千面門的人關在一處,風險太大了。姓千的一定被關在別處。」
蔡昭眼瞼下隱隱發青,咬牙道:「反正人一定在宗門內,把地皮翻過來我也要把人找到!」
「哪有大白天去翻地皮的。」常寧將手搭在女孩肩上,溫言道,「你先去歇息,等到晚上,我陪你將每一處院落都翻上一翻。」
蔡昭想想也是,況且她實在是太累了,便依言回屋休息去了。
等醒過來時,天已全黑。
吱呀一聲門開響動,寬袖長袍的青年掌燈而來,昏黃微光中他的身形高挑修長,像是發黃畫卷上清雋雅致的山峰。
蔡昭坐在床頭看了他一會兒,「……你臉上的毒瘡少了兩個。」
「是麼,大約是快好了吧。」常寧將燈台放在桌上,毫不在意。
蔡昭低頭揉眼睛。
她想,他原來一定長的很好看,英偉又俊美。可惜,她未必能看見了。
常寧坐到床邊,看著女孩毛絨絨的頭頂,壓出印子的柔嫩臉頰,憐愛之意溢滿他的胸口。
「起來洗漱吧,吃飽後我們就出發。」他知道女孩最牽掛什麼。
蔡昭果然立刻抬頭,一把抓住他的袖子:「你知道該去哪兒找麼?」
常寧輕鬆道:「剛才我出去探了探,應該就是那兒。」
蔡昭正高興,忽覺掌中濕冷,她攤開手掌一看,才察覺濕的是常寧的袖子。她轉念就明白了,心生歉意,「……外面的露水很重麼?」
常寧笑意更濃了,「今夜山里濕氣特別重,又冷的厲害,待會兒你多穿些。」
蔡昭偏過臉,片刻後低低嗯了聲。
……
天地間一片墨黑。
星月無光,大朵大朵的烏雲堆積在一起,呼嘯的山風將樹木草叢吹的東倒西歪,人連站都站不住,頭頂的插天峰黑壓壓的蓋下來,仿佛要將人吞噬。
「就是那兒。」常寧指著前方一處極為尋常的院落。
青闕宗占地甚大,幾十座院落零散分布各處,常寧指的就是一處存放雜物的屋舍——靠近後山,荒涼冷僻,還有茂密樹林遮擋,鮮少人能想到這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