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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那只是因為掌柜懶。」
常寧:……
「這種竹牌要先晾曬,然後陰乾,然後上油,然後再陰乾……這樣掛在牆上,每日酒氣熏燎人來人往,也不易生霉。講究些的店家,還要幾曬幾晾幾層塗油的。」蔡昭如數家珍。
常寧笑了:「你怎麼這麼清楚。」
「因為我八歲時發願將來開客棧。」
「你小時候不是想開飯館麼?」不是常寧抬槓,而是他忍不住。
「開飯館是六歲時的念頭,後來發覺客棧既能吃又能住,還是開客棧好。」蔡昭回答的很認真。
常寧:……
「這樣做好的竹牌,就不大容易損壞了。」蔡昭道。
常寧想起適才女孩一直在燒竹牌,忽的靈光一閃:「是那個火盆?莫非你發覺地上的竹牌有線索!」
蔡昭微側頭,似乎在回想什麼,「我們進去時,那個火盆已經冷了,燒了半夜,裡頭什麼都燒沒了。可我還是看出,木炭的灰燼中裹著一小塊焦黑的碎竹片。」
她輕拍桌子,「我覺得那是掌柜在臨終前扔進火盆的。」
常寧聽的微微屏息。
蔡昭自顧自的說下去:「我之前住過那間客棧,記得些事——整間客棧差不多二十來間客房,以天地玄黃日月乾坤外加福祿壽十一個字為房號。」
「那掌柜任性的很,安排房號隨心所欲。天字有三間房,地字卻只有一間房。玄字和黃字各兩間房。坤字足有五間房,乾字卻只有一間,還用來堆雜物了。」
「剛才我怕引人注目,於是裝作取暖將地上的竹牌一塊塊燒了,等全部燒完後——」她眼睛發亮,「我發現果然少了一張竹牌。」
常寧都緊張了:「是哪一張!」
「月字三號房。」
女孩秀麗的臉蛋從蒼白中透出一抹微紅,「我記得很清楚,那位掌柜雖然胡亂安排房號,但並未跳號。月字一號房,二號房,四號房都在,只有三號房的竹牌沒了——是掌柜親手把它投入火盆的。」
「月字三號房?」常寧困惑,「這是什麼意思。」
蔡昭蘸著杯中冷茶,在桌上寫了個『三』,其下寫了個『月』。
常寧:「三月?誰的名字或生辰與三月有關麼,啊…掌柜的血字…」他想到了!
蔡昭看著他的眼睛點了下頭:「就是掌柜在地上劃的那一豎。」
然後她在『三』字的正中間,重重劃下短短一豎。
——正是個『青』字!
常寧眉心隱隱透出陰戾之氣:「所以,是青闕宗的人幹的。」
蔡昭看著在光線中舞動的細塵,緩緩道:「你還記得戴風馳那蠢材今晨說的話麼?他說,我爹被夥計撞破了機密,為了滅口,從門口一路殺了出去。」
「其實他說對了一半。的確是從天字一號房門口一路殺出去的,不是我爹,是真兇。」
「昨日我們離開後不久,天就黑了。我爹曾告訴我,他看出掌柜年輕時受過厲害的內傷,是以特別畏寒,每夜必燒火取暖。昨夜,我想他也照例,早早燒起了火盆。」
「大約午夜時分,掌柜看笸籮中只剩兩塊小木炭了,估摸時辰差不多了,就打算回房睡覺。這時,忽然來了客人——來人是宗門中人,掌柜是認識的,只好強打精神招待他們。那人……」蔡瑤搖搖頭,「不對,是那些人。他肯定有幫手。」
「那人將手下留在大堂,自己上二樓去見我爹了——因為怕叫我爹生疑,是以他不能提前殺掉掌柜與夥計。」
「那人在房中偷襲我爹時弄出了響動,一名夥計跑上樓去看,那人的手下追上去制住了他。這時,那人推門出來,就在房門口,面對面掏出了夥計的心!」
常寧恍然:「所以屍首上的傷口都是微微傾斜的。」
「對。」蔡昭道,「『拈花摘葉』厲害就厲害在,哪怕激烈打鬥中也能準確摘人心肝。可若是夥計與掌柜被人制住了手腳,那麼只要手上功夫夠辣,就可以破胸挖心。陳師伯的大悲手,歐陽師伯的金剛指,都可以辦到。」
「掌柜當年是從死人堆里撿回一條命的,他一見二樓的夥計被殺,立刻明白自己也逃不了了。於是趁那些人不備,先將『月字三號房』的竹牌摘下丟入火盆中,隨後在打鬥中將櫃檯,筆墨,帳冊,還有牆上的竹牌全部弄亂打落……」
「他們殺了夥計,殺了聞訊趕來的廚子,最後制住了掌柜,一樣打斷四肢後正面掏心——也可以反過來。掌柜拼著最後一口氣,在地上劃了短短一豎。那些人不解其意,還以為是掌柜臨死前疼痛難忍,胡亂劃的,是以並未注意。」
「我說完了。」
蔡昭緩緩起身,目光淡然卻堅定,「所以,我不會離開九蠡山。你無需相勸,我知道自己要做什麼。」
她當然可以一路逃回落英谷,然後四方求告呼救,安安全全的等待消息。
但是不行。
蔡平殊十五歲時,已經名動天下。
她十五歲時,只想保護家人。
今日之前,她人生所有的決定都是父母與姑姑替她下的。
這是她生平第一次獨自選了一條路。
「姑姑會贊成我的。」她仰起稚嫩的臉龐,仿佛望天,「姑姑會在天上保佑我的。」
作者有話說:
看評論區的讀者腦洞都開飛出銀河系了,我來聲明幾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