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蔡昭嘆道:「所以你也別對聶恆城占據你家產業幾十年憤憤不平了,你看看人家,一生無妻無子,一心撲在鋪子上,那買賣能不好麼。」
這個比喻雖有些俗,但很貼切。
慕清晏漸漸放開了心懷,輕聲道:「我從沒恨過聶恆城占據神教,我恨的是他為了緊握權柄,毫不顧及曾祖父對他的恩情,隨意操弄我祖父與父親的人生。」
「連你祖父也受他操控了?」小姑娘訝然。
慕清晏點點頭,「聶恆城不但精明強幹,野心勃勃,還極富耐心。為了達成一件事,他願意十年二十年的去等待。」
「曾祖父為祖父訂過一門很好的親事,那女子不但與當時的左右護法均有淵源,還天賦卓越,處事□□。祖父未來有這樣一位妻子輔佐,教中大權無論如何也不會旁落。當時聶恆城才十幾歲,就看出了曾祖父的制衡之意。他明面上不動聲色,暗中卻不斷物色能讓我祖父動心的女子。」
「相伴長大的養兄弟,沒人比聶恆城更清楚我祖父的喜好。很快,祖父就『偶遇』了我祖母。兩人一見如故,讀書賞花撫琴吹笛無不投契。」
蔡昭大驚:「難道你祖母也是聶恆城安排的細作?!」
「不是。」慕清晏道,「祖母的的確確是一位尋常壇主的女兒,當時曾祖父還在,聶恆城絕不會讓自己留下任何把柄的。」
「很快,祖父的婚約就廢了,據說那女子傷心之餘遠渡海外,再未回來。她是左護法早逝妹妹的獨生愛女,左護法激憤之下就此退隱,不再過問教中事務,右護法也不是很痛快。」
「可惜了你曾祖父的一番心血。」蔡昭嘆息,「聶恆城真是一石二鳥,一來除去了一位厲害的未來教主夫人,二來也讓你祖父得罪了左右護法。」
「不,是一石三鳥。」慕清晏嘴角彎起一抹譏嘲,「我查訪了倖存至今的幾位教眾,其實那段日子中,聶恆城物色到不止一位合我祖父眼緣的姑娘,但他獨獨選中了我祖母。」
「這是為何?」蔡昭不解。
「因為祖母生性決絕激烈,為世間罕見。」慕清晏道,「婚後前幾年,祖父母恩愛繾綣,歲月靜好。聶恆城在旁靜靜等待,等到曾祖父過世,等到父親出世,然後祖父就又『偶然結識』了一位十分融洽的紅顏知己。」
「祖母自然不能容忍,當即發作起來。然而祖父也是嬌養大的公子,從小一人之上萬人之下,如何肯忍受妻子無休止的尖刻謾罵,夫妻之間愈吵愈烈,最後一拍兩散。祖母憤而離教,遠走他鄉。」
「祖父很快就後悔了,他知道祖母不通世故不懂實務,在外面定然過的艱難無比。幾年後,祖父找到了病骨支離的祖母,祖母卻至死都不肯原宥祖父。祖母過世後,祖父鬱鬱寡歡,不久後也過世了。當時父親尚且年幼,聶恆城終於如願以償的囊括神教大權。」
慕清晏語氣漸漸激烈,無意識的握住蔡昭的手。
「你知道這件事最可笑之處是什麼嗎?是我祖父母自以為感人肺腑的天定姻緣,不過是聶恆城暗中的一樁謀劃。他們半生的悲歡離合,生死喜樂,都被聶恆城拿捏在手中,隨時可以發作,而他們到死都未必明白。」
「這就是聶恆城的厲害之處,對於慕氏兒孫,他從不真的出手殺傷,但誅心於無形,掌控猶如提線皮偶——接下來,就輪到我父親了。」
「這次,聶恆城用的招數不再是『男女之情』了,而是『於心不忍』與『責無旁貸』。可憐父親,一生艷羨遠方的山河湖海,卻一生都未能離開瀚海山脈。」
蔡昭望著青年,黑暗中猶能察覺他漆黑雙眸中的熾烈恨意。
這是一種力不能及的隱痛,她懂得。
慕氏父祖都不是人生的強者,他們或耽於男女之情,或困於責任與良善,於是被聶氏叔侄玩弄於股掌之間,一生悲苦。
而慕清晏是強者,行事果敢,決斷明睿,於是便愈發覺得憋屈憤恨。
蔡昭手上吃痛,她忍著沒呼痛,而是伸出另外一隻小手貼到青年輪廓分明的側面上,「他死了,聶恆城已經死了。」
猶如清泉流過灼鐵,慕清晏醒過神來。他緩緩鬆開手,「對,你姑姑殺了他。不單是他,還有他的餘孽,很快也會灰飛煙滅。」
他緩緩側身,左臂枕著清俊的面龐,漆黑的長髮落在線條分明的小臂上,「父親不是無能之輩,他在隱居養傷期間自創的『先天受炁調息功』不亞於先輩傳下來任何一門心法。」
蔡昭笑的溫柔,「這我信,不然在九蠡山上你也不會自己就痊癒了。呃,就是慢了些,難為慕少君當了一年多的醜八怪。」
慕清晏板臉點了下女孩的腦門,「『先天受炁調息功』雖然見效慢,但溫和純然,於經絡丹田百益無害。無論是內傷還是中毒,都能療治的乾乾淨淨,不留後患。」
「好好好,令尊甚是了不起,小女子有眼不識金鑲玉。」蔡昭開始打呵欠。
「我把這門心法教給你吧,說不定將來用的上。」
「用什麼用啊,你能不能盼我點好。」蔡昭眼皮發沉,口齒含糊,「索性買口棺材好了,這個是將來肯定用得上的……」
「你先背下來吧——三日出為爽,震受庚西方。八日兌受丁,上弦平如繩。十五乾體就,盛滿甲東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