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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清晏飛身離去前,反手揮掌將呆愣無措的蔡昭推進屋內,是以她毫髮無傷。
穿過滿地的哎喲,她遊魂一般來到在角落中生氣的戚雲柯身邊,雙膝跪下:「師父,您告訴我,那個人,真的是他的父親慕正明麼?」
戚雲柯看向跪在自己腿邊的小姑娘,蒼白細弱,微如蜉蝣,仿佛一口氣就能凋零的細草。
他虎目蘊淚:「你姑姑的事,我怎會胡說——就是那張臉,我見過兩次。」
「第一回 就是初次見面。那時我修為尚淺,追擊趙天霸的爪牙時落入了陷阱,你姑姑趕來搭救。我們正在苦戰時,那人出來助了我們一臂之力。」
【那也是一個夏日夜晚,月光皎潔,清輝瀉滿山谷。
身形頎長的俊美青年從天而降,招式瀟灑,砍瓜切菜般的料理了剩下爪牙。他雖與蔡平殊初次相見,卻如經年老友般配合默契。
少年戚雲柯抱著受傷的胳膊,看的目瞪口呆。
自己生的粗手大腳不說,便是義妹蔡平殊也只是相貌清秀,然而眼前這人卻非同一般。他只恨自己粗鄙詞窮,不能好好描述這位如明月般動人心魄的美男子,便是他臉上充滿侵略性的輕慢神氣,都顯得異常高貴。
大戰後,蔡平殊提著劍,一個個刺死受傷不能動彈的魔教教眾,哪怕是跪在地上痛哭求饒的,她也沒饒過。
抬頭時發現那青年正盯著自己看,她挺著脖子:「怎麼,覺得我太殘忍了?」
戚雲柯當然知道殘忍的不是自己的義妹,而是趙天霸的這群爪牙。
僅僅為了追回幾個逃奴,就屠了整整一個村莊,連吃奶的孩子都沒放過,蔡平殊知道時眼珠都氣紅了,當下領著眾弟兄反殺回去,立誓一個不留。
那一役幾乎殺光了趙天霸的心腹部將,此後他再不敢肆意妄為。
然而就算殺光所有兇徒,那個村莊的百姓也活不回來了。
蔡平殊當時也只是個小姑娘,心中異常難受。
那位俊美的男子聞言笑了:「不,姑娘一點都不殘忍。相反,我想贈姑娘四個字——」】
「清風烈火。」戚雲柯捂著氣血翻湧的胸口,從牙縫中迸出這四個字。
蔡昭覺得自己心跳驟停。
【「清風烈火。」俊美的青年語氣既溫柔又真摯,目如星辰璀璨,「清風拂山崗,烈火焚群魔——正配姑娘的為人。」
素來散漫灑脫的少女怔了一下,隨即拉上受傷的戚雲柯,一笑而走。
反而是少年戚雲柯十分感動,他知道江湖上敬佩義妹畏懼義妹的人很多,卻沒多少人理解她,他覺得這位出手相助的青年很值得結交。
當然,那只是個開始。】
戚雲柯扶著山牆,落下淚來:「若不是我無用,你姑姑興許就不會遇見那人了。我眼瞎,竟看不出那是個披著人皮的妖孽!」
他頓了頓,神情堅定的自言自語,「平殊,我絕不會讓昭昭跟你一樣的!」
蔡昭一動不動的跪在地上,仿佛周圍瞬間安靜下來,只剩自己一人。
第114章
從太初觀回來, 慕清晏臉色鐵青,一言不發,部眾無人出言。直到慕清晏發出嘯聲找來金翅巨鵬,顯見是打算獨自離去, 游觀月才不得不上前詢問教主打算接下來如何行事。
慕清晏回頭時滿眼戾氣, 「該幹什麼就幹什麼, 還用我教你?!」
游觀月連忙低頭拱手稱是。
望著天空中逐漸變小的金翅巨鵬,游觀月忽的心頭一動, 人人都說自己和上官浩男是慕清晏手下年輕一輩中最受器重的左右手,然而只有自己服了七蟲七花追魂丹, 上官浩男可沒有啊。想到自己投效的這位教主雖然年輕,但心思詭譎,用意陰晦,游觀月不禁打了個冷戰。
慕清晏伏在金鵬背上,不住催促巨禽伸展羽翼, 儘快趕回瀚海山脈。寒冷的疾風吹拂在臉上猶如利刃, 他卻絲毫不曾在意, 滿心起伏的思潮。
一連數日,不論在巨鵬背上還是下地歇息, 他都在想一個人——他的父親慕正明。
父親曾說, 記憶是一條川流不停的暗河, 無論投入多大的石塊,河面最終會趨於平靜。
無論曾經有過怎樣的悲傷, 喜悅,驚愕, 背叛……日後回想, 都不過惘然, 寧靜安然的心境比什麼都要緊。
年幼時,父子倆常會在溪澗邊垂釣。
一條條呆頭呆腦的小魚游過少年白皙清瘦的腳踝,痒痒的,滑滑的,溪水清涼舒暢,父親的神情溫柔愜意,那時的慕清晏覺得就這樣安閒度過一生,也是不錯的。
但只有這種時候。
慕清晏從小就知道自己與父親是不一樣的人,父親閒淡寧靜,但他心口窩著一團火,一股鬱結不去的氣。他想要移平擋住去路的山丘,摧折遮住視線的密林,若江海不順他的意,翻江倒海也在所不惜。
可父親不是這樣的人。
午後躺在廊下光滑的地板上曬太陽,半闔著眼睛,慕清晏時不時會聽見父親的嘆息——要是他們不是慕氏子孫就好了。
慕清晏知道不少人暗地裡議論父親一生軟弱,受人擺布,但只有他知道,慕正明是真心對權勢毫無意思。在慕正明心中,離教教主之位與其說是榮耀和財富,更像是一個巨大如山的包袱,壓迫著許許多多並不適合當教主的慕氏子弟去勉強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