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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明天……」蔡昭覺得喉嚨被堵住了般,「明天他們就要……」
「我知道,宋郁之已經說了。」慕清晏語氣淡漠,「他們以為廢了我的丹元經略就大功告成,我才不怕他們。便是我廢了一身修為,一樣能將攪的天下大亂!」聲音中滿是傲然的暴戾之氣。
他托起女孩的臉龐,「我不怕,昭昭也別怕。不理那群老東西的算計,讓我好好看看你…」
油燈光線落在女孩纖瘦的臉上,他皺眉,「宋郁之說的不錯,你怎麼瘦了這麼多。」
蔡昭忍著眼淚搖搖頭,小手撫上他的臉龐和額頭,觸手滾燙,「你發燒了……」
慕清晏隔著鐵欄抱住女孩,「不要緊,小時候被關在黑屋中也發過燒,沒人理睬不也熬過來了,何況如今。」
蔡昭一陣心痛,聲氣堵噎到不能言語。
這時,門口傳來李文訓冷硬的聲音,「說完了麼,該走了。」
蔡昭提聲:「李師伯,我再說兩句。」她轉回頭,「有些話,其實我早就想說了。」
「你其實一直怕黑,可是夜裡睡覺,你偏偏一盞燈都不肯留,硬挺著也要在漆黑一片中入睡。哪怕整夜整夜睡不著,哪怕白日再補歇,也不肯服軟。」
「雪嶺之行時,我為了防備段九修他們,晚上總要放顆夜明珠。那幾夜,你睡的特別香甜,但你決計不會承認的。」
慕清晏怔住了。
「其實你也怕火——成伯說,那間黑屋曾經著過火,差點燒死你。」女孩繼續道,「可你越是怕火,就越要去碰觸火源。明明可以吹滅燭火,你非要用手指碾燈芯;每次野外生火,你都要親自打燃火石。」
慕清晏身體微微發顫,五歲前的夢魘浮上心頭。
年幼孱弱的小小幼童被滾滾黑煙和火焰逼的不住往角落中縮,房門依舊被鐵索牢牢鎖住。無論他怎麼叫喊,哪怕喉嚨叫出血來了,都沒人打開房門救他出去——眼看惡毒的火舌要舔到腳邊了,忽然天降一陣暴雨,澆熄了火苗。
蔡昭含淚而笑:「你就是這樣,越怕什麼,越要逼著自己去適應它,還在人前裝的若無其事,永遠無懈可擊。」
「別那麼倔強了。」她溫柔撫著他的臉頰,「討厭什麼就直說好了,往後的日子裡,別太逼迫自己了。」
女孩臉上的神情很特別,溫柔又悲涼,慕清晏隱隱覺得不安,他想阻止卻被李文訓打斷,眼睜睜看著女孩離開。
走出地牢後,蔡昭向李文訓拱手行禮,「師伯,明日行刑完畢,我們就要啟程回去了。這趟來本是祭奠常大俠的,眾位同門與尊長們都祭拜過了,唯獨我沒有。常大俠對蔡家,對落英谷有大恩,我想去祭拜一下。」
女孩說的低聲下氣,合情合理,何況慕清晏所在的地牢被看管的嚴嚴實實。
李文訓想了想,就答應了。
蔡昭讓樊興家將自己之前落在客棧的箱籠取來,將一個長長扁扁的匣子放到一旁,取出最底下的一個包袱,裡頭是她早就準備好的精緻手工,有里外三進的屋舍,配有四轡的高大車馬,甚至桌椅棋盤都一一齊備,俱是竹木所制。
物件雖小,但活龍活現,那架馬車的輪子甚至真的能滾動。
樊興家看的入神:「師妹好手藝啊,這搖椅真的會晃呢,哇,還有這棋子居然取的出來。」他掌心托著幾顆米粒大小的黑白棋子。
蔡昭小心的將手工一件件裝入竹簍,親自背好,同時微笑道:「這不算什麼,若我外祖父在,能打出整座常家塢堡的模子來。」
李文訓看的出這是女孩費了不少心血功夫打造的,面色稍霽:「昭昭有心了,不枉常昊生待落英谷的情義。你將這些東西燒下去,他會高興的。」
當下,他點了十六名武藝高強的外門弟子,『陪伴』樊興家與蔡昭快馬趕去武安山祭拜常昊生。
到了常家塢堡的後山,蔡昭發現原本雜草叢生的墳場已被修葺一新,她四下環顧,很是稱讚了一番。而後她告訴樊興家,有些話她想單獨說給常大俠聽,樊興家只好領著十六名弟子守在墳場外頭。
片刻後,樊興家看見一縷青煙裊裊升起,知道女孩開始燒祭品了,便起身過去接她。回程途中,他發現女孩背著的那個空竹簍,似乎有些分量,奇道:「昭昭在竹簍中又裝了什麼。」
蔡昭低聲道:「我掘了幾棵花樹秧苗,想帶回宗門種植,也算是對常大俠的念想。因為根部連著些泥土,才這麼重的吧。」
自家師妹一直都很有生活情趣,不但講究吃穿,也講究住行。當初在清靜齋沒住多久,她都讓兩個丫鬟精心布置了一番。樊興家不疑有他,樂呵呵的策馬回程。
回到太初觀時天色已黑,李文訓見他們平安歸來,沒生事端,滿意的點點頭。
蔡昭柔聲勸道:「李師伯,眾位師兄弟也累了,你不用讓這麼多人守在我屋外的,只要牢牢看住地牢,我還能做什麼呢。」
李文訓見女孩神情哀然,萎靡不振,似是認了命,再想想她的話也有道理,只要守住了慕清晏,不但可以避免蔡昭做錯事,還能防備魔教來救人。
於是他便撤了蔡昭屋外的弟子,將全部人手都派去看守地牢去了,臨走前吩咐樊興家看好蔡昭。
奔波了大半日,樊興家也是累的狠了,稍事洗漱後就睡在外間的躺椅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