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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略略思索,便將樊興家放到前邊巷口,然後趕緊退開。直到遠遠看見莊述等弟子發現倒在地上的樊興家之後,她才迅速離去。
之後她一路疾奔,差不多從鎮西口一氣奔到鎮東頭,才停下腳步,扶著一間飯館門口的招牌杆大口喘氣。這時她看見前方一片朱紅色衣袍的人群緩緩過來,中間簇擁著的那人不是宋郁之是誰。
蔡昭本想躲開,忽想到一事急需向宋郁之求證,於是她眼睛一瞥,看見飯館門口一側的小桌上擺著一把粗瓦茶壺,供來往的販夫走卒解渴的。
她身形一閃,就將它拎走了。
躲到店後倒泔水的小巷角落後,蔡昭用茶水沾濕帕子後飛快擦臉,卸下粉皮假喉結等物後一股腦兒丟進泔水桶,接著打散頭髮後理了理,再將外頭的宗門袍服一脫,露出罩在裡頭的淺紅裙裝——她又變回了人見人愛的小蔡師妹。
「三師兄,三師兄,等一下……」小蔡師妹上氣不接下氣的奔上前去。
簇擁著宋郁之的眾護衛先是按劍柄警戒,隨後見到是個滿頭大汗的美貌小姑娘,宋郁之又急急上前迎她,紛紛露出『原來如此』的表情。
宋郁之攙住女孩胳膊,低聲問:「昭昭怎麼了,有人追你麼?」
這當口蔡昭哪有功夫解釋這個,急急道:「三師兄,我有事找你,能不能…借一步說話。」
女孩雙目晶亮,猶如燃著兩簇火苗,既興奮又著急。
宋郁之多看幾眼都覺得心跳加速,他轉頭吩咐了眾侍衛幾句,眾侍衛立刻善解人意的齊齊後退七八大步……然後伸長了耳朵。
蔡昭見此處是個無人的街角,直截了當道:「三師兄,昨日那撥廣天門的人不是令尊派來的,而是你自己叫來的,對不對?」
宋郁之俊目一挑,眼中露出讚賞之意,徑直承認道:「不錯。」
「為什麼三師兄忽然要叫一大群侍衛上山?就算師兄你傷勢未愈,何必在自己的師門防備如此呢?」蔡昭問。
宋郁之沉吟不語。
女孩似乎也沒期望他回答,繼續道:「因為三師兄察覺到了不對勁,一種無法對人言說的不對勁,我說的對不對。」
宋郁之驀的抬起頭來,目色深沉。
蔡昭真誠的一字一句道:「三師兄,如今我爹生死未卜,我現在查一件事到了要緊關頭。我希望你能告訴我,前些日子你究竟發覺哪裡不對勁?」
宋郁之心中幾番猶豫,然而看著女孩執著不屈的眸子,最後張開嘴,說出了他至今未對任何人說過的話——「我發覺,師父不對勁。」
作者有話說:
不止你們心裡空落落的,我也空落落的,所以更個大肥章,給大家補補吧。
第38章
宋郁之七歲拜入青闕宗, 八歲起就由戚雲柯親自傳授武藝。
曾大樓與戴風馳雖然入門比他早,但前者資質平平,早就放棄修行轉而忙於庶務,後者則自小長在尹素蓮身邊。
從小到大, 宋郁之幾乎是全程目睹戚雲柯尹素蓮夫婦的日常。
與尋常人想的不一樣, 其實只要不是大事, 戚雲柯對尹素蓮十分遷就,每每夫妻因為尹素蓮處事不公或溺愛女兒這類事吵架, 只要尹素蓮示個弱,戚雲柯都願意順坡下驢的與她和好——有時候哪怕當面冷淡, 轉頭也會和好。
然後下一次再吵架。
對於這種情形,宋郁之嘴上雖然沒說,但從年幼起就十分不以為然。在他看來,尹素蓮的有些舉動其實已經觸及一宗之主的底線了。
記得那年,戚凌波看中了一名剛入門弟子的貼身短刀——說實話, 那刀不過是鍛造的精緻些, 然而那是人家父母的遺物。
戚凌波自幼驕縱, 看中的東西就非要弄到手不可,宋郁之數次將這事稟報給戚雲柯, 大家訓斥也訓斥了勸說也勸說了, 然而戚凌波當面哭哭啼啼裝委屈, 轉個臉就在戴風馳的幫助下又去為難那弟子。
最後那弟子含淚將短刀『贈與』戚凌波,戚雲柯本來要重重處罰女兒, 但在尹素蓮的胡攪蠻纏之下不了了之,反而是十二歲的宋郁之氣的不行。
他發了狠, 一句話也不說, 當著戚凌波的面的將年長於自己的戴風馳打了個半死——誰來勸都沒用, 尹素蓮發脾氣也沒用。
戚凌波怕了,忙將短刀交了出來,此後怕他比怕自己親爹還多些。
後來回廣天門探親時,宋郁之將這件事說給宋時俊聽。他那一輩子嘴上不靠譜的親爹難得說了番合情合理的話——
戚雲柯自幼家境貧寒,寡母十分艱難才將他養大,為了一個外門弟子的編外名額,他母親日夜做工到處拜求,終於請了當地有名望的俠士寫了薦帖,並湊足了路費。
可惜戚雲柯入門數年未有進益,戚母帶著滿心遺憾,貧病而死。
僅僅兩年之後,蔡平殊誤打誤撞的發現戚雲柯是『天火龍』資質,在她的激勵下,戚雲柯終於突破桎梏,一飛沖天了。
宋時俊讓兒子設身處地,一個卑微到塵土中的外門編外小弟子,在無數個失落難眠之夜是如何想像宗主尹岱及其女尹素蓮的,恐怕仰望如雲端中的仙君與仙子了吧。
最後,宋時俊讓兒子理解戚雲柯,他能把小小年紀的兒子送上九蠡山,就是因為信任戚雲柯的為人——他可能軟弱迂腐,但絕對忠厚仁慈,不會藏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