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蔡昭心中一動,又擠了幾滴血下去,只見蛋殼上的紅線愈發綿長,漸漸繞過了整個蛋殼,輕輕重重的喀喇之聲連續不斷,最後,沿著最粗最長的那條紅線,蛋殼正中裂開一道縫隙,裡頭的活物哼哼唧唧的挪動起來。
連著粘稠的蛋液,一隻肉肉的小獸蹭啊蹭的爬出蛋殼。
先是軟乎乎的兩隻犄角,才綠豆大小,再是一對腫腫的眼皮和圓圓的腦袋,肋下生有兩片半透明的肉翅,整身不過兩三個巴掌大小,只有背脊上長了一排閃閃發亮的雪白鱗片,顯示它與尋常奶狗不同。
它在石桌上撐起短短的四肢,顫顫巍巍的挪動起來,嗅著氣味找到蔡昭,伸出小小的粉紅舌頭舔呀舔的。
蔡昭曾親見弟弟蔡晗出生,抱過也戲耍過,當下熟練的兩手插入小獸兩隻前肢下,宛如抱嬰兒般將它抬起來。小獸努力睜開琥珀色的眼睛,噗噗吐了兩個口水泡泡後,沖蔡昭咧嘴一笑,笑容又二又萌,還落下長長一連口涎,將石桌打濕一片。
——眾人費勁千辛萬苦的雪鱗龍獸涎液,現在,要多少有多少。
「這真的是雪鱗龍獸麼?」千雪深最先懷疑,「我聽爹爹和叔父說,他們小時候看見的雪鱗龍獸可是極其威武雄壯的啊。」眼前這隻據說是上古幼崽的肉球,比他小時候養過的小土狗還蠢萌啊。
雪女面無表情,「這蛋是師父親手交給我的,絕無虛假。」
蔡昭小心翼翼的放下這隻幼崽,「興許等它大了,也會威武雄壯的吧。」
——眾人目光一齊投向石桌,胖嘟嘟嫩乎乎的幼崽又吐了兩個泡泡,宛如一坨肉凍。
連慕清晏都久久無語,最後道:「要不我們還是先走吧,看這情形,它一時半刻威武雄壯不起來的。」
他話音剛落,石室內又是一陣劇烈震動,巨蟒顯然不遠了,透過敞開的石窗,熟悉的濃重血腥之氣順風飄來。
就在眾人打算動身之時,石桌上的幼崽忽的聳起身子,原本迷濛的腫眼皮猛然睜開,喉間發出低低的咆哮。
慕清晏心念一起,剛想伸手去抱,幼崽竟然齜牙以對,氣勢森然。他只好對蔡昭道,「快把它抱到窗口!」
蔡昭明白,立刻將幼崽抱到窗口,讓它聽到外面的動靜,聞到巨蟒的氣息。
夾雜著無數屍骨血肉的腥臭氣息飄蕩在雪嶺之巔,伴著令人心顫的嘶嘶之聲,巨蟒緩緩逼近。幼崽卻莫名興奮起來,肋下雙翅激張,背脊上的雪亮鱗片也片片豎起,同時揚起脖頸,高聲吼叫起來——吼聲並不很響,但十分低沉,很低很沉,宛如從地底吹響的號角。
旁人也就罷了,慕清晏卻知道人與獸類的耳廊內造不同,有些人類聽不見的聲音,獸類卻能聽到。
幼崽繃直了細短的脖頸,不斷吼叫,空氣的腥臭氣息仿佛凝固住了。
時隔二十年,鐫刻入巨蟒血脈深處的恐懼被再度喚起,這吼叫聲來自從古至今吞食了無數同類的天敵,曾經橫行無忌的巨蟒一族在這天敵面前,就會被輕易抽筋剝皮,而後活啖。
不知等了多久,腳下的震顫逐漸消失,空氣恢復之前的冰雪清冷。
「那大蛇…是走了?」蔡昭不能確信,低頭看看手中的幼崽,「它就這麼叫了幾聲,大蛇就乖乖跑了?」
慕清晏不滿的盯著女孩懷中的肉團:「你知不知道什麼叫天敵?天敵就是可以世世代代屠戮整整一族的克星,無論繁衍多少代都如此——譬如我們神教之於你們北宸六派。」
蔡昭:「……哥哥高興就好。」
雪女估計巨蟒會再度隱入山腹地下,危機解除後,各人再度行事。
慕清晏疑心重,哪怕這幼崽真是雪鱗龍獸,也不能保證涎液真能破解易身大法。
在他的要求下,千雪深打坐運氣一炷香,從懷中掏出貼肉藏的銀針,將慕清晏隨意變成一位滿臉橫肉屠夫模樣的中年猥瑣漢子。
蔡昭:……你這是挾私報復。
慕清晏不悅,冷冷的看向千雪深,千雪深假裝看不懂。
慕清晏服下涎液後,果然全身冰冷宛如死去,片刻後就恢復原形。
蔡昭大喜:「看來是真的!」
新生嬰兒什麼最多,口水。
肉墩墩的龍獸幼崽一咧嘴傻笑,噗噗噗的亂流口水,雪女從裡屋拿出一個半尺高的大玉瓶給蔡昭裝涎液,「如果只是為了破解千面門的法術,其實一點點就夠了。不知道你們要試探多少人,這麼一大瓶總夠了。」
蔡昭注意到話中細節,「一點點就夠了?要讓一個人現形,最少要飲多少涎液。」
雪女聳聳肩:「我不清楚,不過我師父說,當年有人曾將小口一杯涎液倒入二十斤的酒罈,然後席間四五十人都現了形。」
「什麼?!」蔡昭吃驚,「兌酒可以,那麼兌水也可以麼?」
「當然可以。」雪女道:「不然你以為當年千面祖師爺為什麼急流勇退退隱江湖?只要雪鱗龍獸隨便朝水缸里吐口唾沫,飲水者皆得現形。有這麼大的破綻在,千面祖師爺還有什麼好混的,自然得歸隱了。」
蔡昭與慕清晏對視一眼,千雪深恍然大悟:「原來如此。所以直到確認雪鱗龍獸徹底絕跡江湖,我派才敢陸續出來。」
慕清晏譏嘲一笑:「其實北宸老祖早就預見易身大法犯忌太多,遲早成為眾矢之的,他臨終前揭穿了易身大法的破解之道,其實是為了保護他們,可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