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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麼說呢,不是不好吃,只是就如那宮廷大宴,龍蝦爆肚肥鵝大鴨子,用料十足,可是既沒特色,又不親切——她頓時對青闕宗的大師傅們失望了三分。
常寧原以為蔡昭乍聞尹素蓮之言會激憤難當,誰知卻見蔡昭緩緩平復情緒,最後竟然吃起點心來。等待良久,看蔡昭手中托著一塊千層餅,皺眉抿嘴細細品味,久久不曾言語,他冷不防道:「你吃出了半隻蟑螂?」
自梅林初見以來,無論是戚凌波欺侮威脅也好,曾大樓和稀泥也好,甚至被戴風馳出手恐嚇也罷,這個小小女孩始終態度調皮言語溫煦,頗有幾分山崩於前而不動色的意思,常寧便忍不住想要激她一激。
蔡昭粉嫩的臉頰上依舊笑眯眯的:「常寧師兄放心。」
「我放什麼心。」
「即便我與戚師姐搭上交情,我也不會叫戚師姐挖你心頭血的。」
常寧神色驟變,好在有一臉毒瘡掩蓋倒也看不大出來。他緩緩道:「師妹此話何意。」
蔡昭道:「意思就是,常師兄不必刻意挑撥,素蓮夫人是什麼樣的人我是知道的,只不過未來我要在青闕宗中待足三年,此時何必撕破臉皮。不過她既然辱及我姑姑,這副臉皮也不用強貼上去了。」
常寧聽完這話,面無表情,毒瘡也沒表情。
「長輩們的糾葛不說,戚師姐就是這麼一幅脾氣。戚伯父早就說過了,他這女兒罵一頓好幾日,打一頓又能多好幾日,但也架不住素蓮夫人處處護著——不然這麼多年伯父不會從未帶她去見過我姑姑。不過常師兄究竟不同,我們北宸六派同氣連枝,除非欺師滅祖背叛師門,否則有些人再討厭也事不能打了殺了的。譬如這位素蓮夫人,姑姑早就說過的,這位夫人是好事不會做,惡事做不了,徒一張嘴惹人厭罷了。我娘說,真惹急了打上一架也就是了。」
如此苦口婆心的一番話,常寧似是毫無所覺,反而道:「既然你都知道,為何還來青闕宗。北宸六派難道沒有別的地方可以去?就不能找個平順些的地方拜師麼。」
蔡昭自然不能說自己差不多是被爹娘押解上路的,遂言道:「和氣生財嘛,只要不是大事,讓人家說兩句也無妨。要是落英鎮上家家商鋪都這麼氣性大,生意還做不做了。何況天下本無坦道,你將路踩平了,路就好走了。」
常寧的笑意很冷,看了她片刻:「你不是自願來的,是被壓著來的。估計是戚宗主與令姑母多年之前就定下了你拜師之事,令尊令堂便一意執行,你縱是千般不願,也反抗不得。」
蔡昭臉色冷下來:「常師兄,我是誠心誠意要與你和睦相處的。」
常寧:「我也是。」
蔡昭寒著臉色:「總而言之,老祖忌辰這幾日我會好好護著師兄。絕不讓戚師姐來挖你心頭血就是了,待戚師伯空出手來,咱們便橋歸橋路歸路。」
常寧譏誚:「蔡師妹著實不必這麼委屈自己。反正常氏全家死絕了,也不差我一個!」
蔡昭覺得這人簡直有病,再長袖善舞的掌柜也架不住存心尋釁的惡客。她當場哼了一聲,捧著茶碗背過身去,常寧也哼了一聲,一模一樣的背過身去。
這時屋外傳來一個年輕熱忱的聲音——
「……來來來往這邊走,蔡夫人當心,這兒轉角有座燈架,您別蹭著了。啊喲誰把這盆景擺這兒,都這麼擠了還嫌蹭不著客人呢!蔡谷主別著急,應當就是這裡了,我親自去問的大師兄,他說師妹就這處廂房中。」
聽著這熟絡的掌柜腔,蔡昭對門外這人頓生好感。
來青闕宗至今,她遇見的不是盛氣凌人的大小姐就是存心護短的大師兄,或者不明事理的舔狗一枚,外加陰陽怪氣的神經病一個,她幾乎以為宗門裡就沒正常人了。
門外的聲音很快靠近,不一會兒廂房房門被人向里推開,只見一位中等身材圓臉酒窩的青年陪著蔡平春夫婦進來了。
「爹,娘,你們來了啊!」蔡昭起身而笑,「我還以為要等開席才能找著你們呢,這位就是五師兄罷,大師兄與我說過您。這萬水千山崖也太大了,適才我…哎喲…」
寧小楓一個爆栗敲在女兒頭上:「大什麼大,是你的心太大了!剛來一處陌生地方就敢到處亂跑,武林大派多都有禁地密地,回頭你亂闖惹了禍怎麼辦?!」
常寧呆呆站起,愣看蔡昭發紅的腦門。
蔡平春板臉不理女兒,轉頭道:「多謝樊師侄了,這孩子不懂事,給你和大樓找麻煩了。」
樊興家大笑道:「蔡谷主說的什麼話,招待不周是青闕宗的過錯,哪有怪到賓客頭上的!再說了,小師妹很快就會拜師入門,到時都是一家人了,在萬水千山崖上走走也無妨,蔡夫人別責怪小師妹了。」
「行,你師父說的一點都沒錯,眾弟子中就數興家的脾氣最好。」寧小楓笑言,轉頭時看見桌旁緩緩站起了一位滿臉毒瘡的高挑少年,一雙極漂亮的眼睛正牢牢盯著自己作勢欲打女兒爆栗的屈指。
「這位是……?」寧小楓看向樊興家。
蔡昭搶話道:「這是常寧,就是常家叔父的……」
蔡平春輕輕哎喲一聲:「是常大哥之子啊,你家之事我們都已聽說了……」他嘴笨,不知如何安慰這位滿門慘死的少年。
知道常寧的身份後,蔡家夫婦對他的態度格外溫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