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樊興家帶上冰蠶絲所制的手套,開始給蔡昭封穴,一針玉枕,二針天柱,三針風門……修為到了一定程度的高手,尋常皮肉傷根本無關痛癢。
是以行刑之前,必須封住受刑者的九成功力,只留一成功力護住心脈。既能不把人活活打死,又能讓受刑者無法運功抵擋痛楚,充分受罰。冰針入體後,不到半個時辰就化了,那時行刑完畢,受刑者如果還有意識的話,就可以運功自療了。
到最後一處百會穴時,樊興家咬了咬牙,微微側過身子,遮住李文訓的視線,手上一抖冰針就消失了。蔡昭察覺到異常,微微訝異的側頭看去,只見樊興家臉頰又紅又汗,既尷尬又心虛,不等蔡昭使眼色就一溜煙跑了。
李文訓皺起眉頭,喃喃道:「才扎了幾根冰針就累成這樣,興家該多修煉了。」隨後,他也走開去取蟒鞭了。
蔡昭趴在型架上,闔起雙目——一股久違的無力感充溢全身。
年幼時嘴饞枝頭果子,需要吭哧吭哧爬上高高的大樹,探出圓圓的小身子去夠,下面是大呼小叫的驚恐奴僕,後來的她只需掂幾顆小石子,便能穿過濃密的枝葉打下想要的果子。
年幼時被關在屋裡罰寫字,粗重的門栓和黃銅大鎖猶如一道難以逾越的天塹,後來她指力所到之處,擰斷木栓銅鎖猶如齏粉。
自她十一歲修為突破後,再沒有過這種無能為力的笨拙感,真是奇妙的感覺啊。
這還是樊興家偷摸給她多留了一成功力,倘若慕清晏真的被廢掉丹元經絡,一身修為盡毀,他會怎樣呢?他該有多害怕呀。
啪的一聲巨響,李文訓抖開長長的九陰透骨蟒鞭,森森玄鐵所制的刑具在陽光下閃爍著令人心寒的光芒,整條蟒鞭形如一條漆黑巨蟒,不但沉重尖銳,鞭身上還遍布倒刺般的鱗片,每一鞭下去都能勾拉出血赤糊拉的皮肉,膽小的圍觀者已是兩股戰戰。
「開始行刑!」李文訓大聲道,「第一鞭!」
黑黢黢的巨蟒在空中劃出一道扭曲毒辣的弧形,重重落在女孩纖細的背上。
「啊!」蔡昭發出短促的尖叫。
背脊仿佛被火炭燎出一道布滿血泡的傷痕,劇痛和熾熱致使全身筋肉不斷抽搐。
舌尖嘗到血腥味後,她聽見寧小楓的尖叫,還有蔡平春激動的爭論聲,仿佛是在要求將七鞭分開行刑。
這怎麼可能呢?從古至今,九陰透骨蟒鞭的刑罰從未分開執行過。
下一鞭落下時她不能再叫了,她想,不然爹娘會更擔心。
「第二鞭。」李文訓穩穩的喊道。
——「啪!」
蔡昭怕再咬到舌頭,用力咬住上臂的衣袖,將瘋狂痛楚的叫聲淹沒在層層衣料中,汗水打濕了額頭,滲入眼睛火辣辣的疼。
這次控制的很好,沒發出聲音。
「第三鞭。」
蔡昭嗚咽一聲,衣袖似乎撕破了。
她好像聽見母親悲戚的哭聲——這聲音不應該哭啊,這麼嬌俏討喜的聲音,應該用來跟父親調笑,跟鎮民逗趣,跟兒女惡作劇啊。姑姑護了她十幾年,何曾讓她這麼哭過,爹爹,你快哄哄她。
姑姑說,娘是天底下最善良可愛的女孩子,我都只能排第二呢。
以娘的出身家世,本可以逍遙快活一生,可她卻在天真爛漫的年紀,為了守護姑姑,硬是在落英谷足不出戶的過了十幾年。
爹爹,我知道你也舍下了許多,你當我沒看見你偷偷翻閱叔祖父留下的西域遊記麼?
等我出師了,我就回去守著落英谷和小晗,讓你陪著娘出去遊山玩水,好不好?
我麼,我再也不想出去了,就一輩子待在落英谷吧。
「第四鞭。」
蔡昭一陣抽搐痙攣,背部火燒一片,察覺不出這一記抽在何處了。她覺得自己活像被架在火上燒烤的肉串,柴薪爆裂,尖利的玄鐵倒刺劃開血肉,皮肉層層裂開。
記得她八歲那年,第一次學著甩銀鏈時,手背也劃出過一道深深的血痕。
姑姑還沒說什麼,戚雲柯已經哎喲連天的沖了上來,抱著小小蔡昭心疼的不行,還責怪蔡平殊太狠心,「孩子才幾歲,她還小呢!」
蔡平殊無語:「當初我跟你結拜時,怎麼沒看出你這麼婆婆媽媽。」
姑姑說,她與師父之間真是彼此什麼糗態都見過了——
戚雲柯被母熊一巴掌拍去一塊褲料,露著半邊臀部滿林子逃命;女扮男裝的蔡平殊被彪悍的花娘逼到無處可逃,只好剃頭表示要出家,誰知剛剃到狗啃狀,花娘卻移情別戀了。
少年戚雲柯,以為這種嬉笑玩鬧的日子是無窮無盡的。
可惜人到中年,他倆一個成了瑣事纏身的青闕宗宗主,一個常年臥床,病骨支離,肆意歡笑江湖歲月遙遠的仿佛是上輩子的事了。
於是戚雲柯就將小小蔡昭放在肩頭,在小姑娘清脆的歡笑聲中滿街晃蕩,然後將外頭見到的聽到的趣事一樁樁講給家中的蔡平殊聽,一室歡笑。
可惜,昔日放在肩頭的孩子,偷襲重傷了戚雲柯。
「第五鞭!」
蔡昭重重咬在嘴唇上,唇肉裂開,鐵鏽味盈滿唇齒;她聽到了自己骨骼挪動的聲音,是鞭傷至骨了嗎?仿佛是活魚被逐一拔掉鱗片一般,她感到背部的皮肉都仿佛不是自己的了,只有皮下的筋肉持之以恆的痛楚扭曲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