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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爹?」宋郁之疑惑父親想幹什麼。
宋時俊在屋裡走來走去,抑制不住語氣中的興奮:「其實當年知道那小丫頭出世時,爹心裡就動過這個念頭了。三年前蔡平殊過世,我就暗暗盼那兩口子趕緊把姑娘送上青闕宗,誰知三年後才動身,真是氣死我了!」
「蔡昭在青闕宗才待了幾個月,就願意隨你赴魔教涉險,可見對你情義不一般。這要是她三年前就來了青闕宗,你們師兄妹朝夕相處,那豈,豈不是『更不一般』!」宋郁之對著兒子擠眉弄眼,語氣熱切。
「爹!」宋郁之額頭青筋劇烈跳動。
「好好好,爹這就打住。」宋時俊見好就收,惆悵道:「唉,郁之,你是沒見過蔡平殊當年的威風。那年她要在鈺城有名的花海給寧小楓過十五歲的生辰——鈺城你知道吧?那可是魔教在南面的老巢!」
「然後蔡平殊就隨手寫下『蔡平殊三日後到此一游』十個大字,派人貼到城牆上。哈哈哈,鈺城的魔教巢穴中一通吵鬧,那又能如何呢。三日之內,魔教黨徒撤了個乾乾淨淨,一個人都不敢留。寧小楓連開宴帶遊玩,在鈺城足足嬉戲了七八日,直到他們走了,魔教才敢悄摸摸回來——人生在世,如斯顯赫威勢,才叫不枉此生啊!」
看著自家老爹一臉『身不能至心嚮往之』的陶醉表情,宋郁之無奈,「爹……」
「好好,爹該說的都說完了,郁之你自己放聰明些。唉,要不是你二哥最近鬧的厲害,爹還想多留幾日。茂之的脾氣也太急了,想當六宗之首怎是一日之功能成的呢。秀之又壓不住茂之,我還是趕緊回去吧。」
宋時俊甩甩袖子,大搖大擺的走出門去,咧嘴笑道:「雲柯兄弟啊,踐行宴就免了,回頭喝醉了又得多住一日……」
下山途中,宋時俊忽的憂心起來,招手讓龐雄信走到轎邊,「六師弟啊,要不你留在青闕鎮上吧,好給郁之提點幾句。」
龐雄信笑道:「門主這是怎麼了,三公子自幼少年老成,心有成算,叔伯長輩們都說他說話做事比門主你還穩妥呢。」他自幼在廣天門長大,與宋氏一門都十分親近。
宋時俊嘆道:「善泳者斃於溺啊,我就是怕郁之太有成算了,反而壞了事。」
「門主這話怎麼說?」
宋時俊道:「蔡昭那樣主意篤定的孩子,姻緣婚配,要麼像她爹娘一樣是兩情相悅性命互托的,要麼找個像周致臻傻兒子一般能拿捏在手掌心裡的——郁之這是不上不下啊。」
「所以郁之若真對蔡家小丫頭有意思,眼下有兩條路。要麼就趕緊和凌波把婚退了,然後一心一意待人家好;要麼就索性跟兩邊父母攤開來說,拿出誠意來。」
「只要蔡平春和寧小楓眼睛沒瞎,就知道我家郁之勝過周家小子百倍,妻強夫弱,這樁婚事能痛快多久?我看小丫頭挺孝順的,只要她爹娘點了頭,她又不是對周家小子情根深種,又不厭惡郁之,婚事自然成了。」
「唉,偏偏啊,郁之哪條路都不肯走。」
龐雄信忙問:「這是為何。」
宋時俊神情寂寥,「端著,拿著,不露聲色,不疾不徐,待水到渠成,便能事半功倍——這是郁之的母親教他的。」
「這的確是夫人的做派,不過這話也沒錯啊。」龐雄信連連點頭,「蔡姑娘婚事定的太早了,許多事沒思慮周祥,再改也來得及嘛。」
宋時俊搖搖頭,沒再說話。
九蠡山上,垂天塢內,宋郁之憑窗看書。
僮兒端茶過來,笑道:「門主真是對公子不放心,走一步回三次頭呢。」
宋郁之微微一笑:「父親多慮了。」
他合上書卷,「你將這卷摘記送去椿齡小築,親手交給昭昭師妹。」
僮兒領命而去。
英俊高挑的青年站在門旁,熾烈的日光穿過樹梢,落在他高傲鋒銳的眉眼上,耀目至極。
他目送僮兒離去,嘴角挑起一抹若有似無的笑意。
書卷中是他親手抄錄的一部分江湖往事,有殺戮,有背叛,有夫妻離心,有同門反目,甚至骨肉血親互相殘殺。
蔡昭人生的前十五年,所知道的只是蔡平殊口中的那個江湖,外加一堆風花雪月的話本和嬉笑怒罵的戲文。
而另一面,那個瑣碎的,錙銖必較的江湖,他會一點點摘抄給蔡昭看。
周玉麒的武藝才幹皆不出眾,這從來不是秘密。
按照佩瓊山莊的規矩,下一任莊主就未必是他。也就是說,這一代的周氏子弟皆有機會爭奪莊主之位。可偏偏,這位平庸的周公子有一位厲害的未婚妻。
這位未婚妻雖然之前在江湖上聲名不顯,但她單刀闖下重重包圍的萬水千山崖的風聲已漸漸散出去了,許多人都知道蔡家又出了一位驚世絕俗的女子。
宋郁之見識過周家大多數的子弟,不是他輕慢,只要蔡昭不過分懶散,三年後周家子弟無一是她對手。
於是,尷尬的情形就出現了。
若周玉麒僅憑自己的本事,便無法繼任莊主;但只要蔡昭出手,他又能繼任。
而蔡昭一定會出手。
那麼未來的周少莊主夫人,就會面臨三重齟齬。
一者,風言風語,周少莊主平庸無能,全靠妻子上位(雖然這是事實);
二者,原本有機會爭奪莊主之位的周氏子弟,即便有心服口服者,也必然有憤憤不平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