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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辦法既殘忍又有效。
嚴栩評論不出一個字來,畢竟因為呂於二人的叛亂,死了許多忠心耿耿的教眾。
一聲響雷劈下,外頭忽下起轟隆大雨。
上官浩男親自押解呂逢春出去,即刻趕赴祭仙崖行刑,嚴栩知道那裡必然已經聚集了許多等待觀刑的教眾。
游觀月覷著慕清晏的眼色,上前解開李如心的啞穴。
適才發生的一切李如心看見了也都聽見了,她的身軀微微發抖,強自鎮定,「勝者為王敗者為寇,你要怎麼處置我們母子,我無話可說!不過你是教主,一言千金,自己說出去的話可別忘記!」說到最後一句,任誰都看的出她已是色厲內荏。
慕清晏輕嘆一聲,「其實在我心中,一直暗暗敬佩聶恆城。」
嚴栩一愣,怎麼轉到這話題上了?
游觀月和李如心也是一愣。
「比起我那任性妄為的祖父,淡泊無為的父親,其實聶恆城更佩得上這教主之位。」慕清晏的聲音在深夜中響起,清越中帶著一抹沙啞。
「仔細想想,我自幼立志反正,拼盡一身的武藝,智謀,心力,全力以赴所對抗的,從來不是聶喆,而是聶恆城——他僅剩的弟子,他留下的威名,還有對他念念不忘的部眾。」
他從燈影中走出,年輕白皙的面龐上竟是滄桑,「我雖恨聶氏入骨,但並未讓嚴長老將聶恆城從歷代教主名冊中去除。聶恆城,依舊是我教無可爭辯的第十一代教主。」
李如心滿心悲苦,痛不欲生,哭道:「義父,義父……你為什麼走的這麼早?你把我們撇下了,叫我們怎麼辦?怎麼辦啊?」
聶恆城是一座雄渾的參天巨塔,落下長長陰影,將身邊所有的人都籠罩其中。他活著的時候,所有人都照他的吩咐行事。大家臣服他,信任他,受他的威懾。
待他一死,猶如巨塔轟然倒塌,暴露在天光中的人們不知所措,猶如行至天地盡頭。
本來若是路成南不死,領頭擔起責來,尚有恢復生氣之日,然而……
「堪破了這一點,其實我倒放下一層心事。畢竟,拿聶喆這等人當對手,還拼了個你死我活,委實有些丟人。」慕清晏輕輕苦笑,「於是我便去揣摩聶恆城的為人……」
「你說,你說!」李如心定定的盯著上方的人影,眼中神氣既貪婪又嚮往,要知道她已經十幾年沒好好聽人說起過聶恆城了。
慕清晏道:「聶恆城雄才大略什麼的,也不用說了。倒叫我發覺一事……李夫人,你知道麼,聶恆城這人,一輩子只中意自己挑選的人。」
「其實他年輕時,礙於人情與拉攏人脈所需,也斷斷續續收過幾個弟子,然而他從沒放在心上,也沒多少人知道。等羽翼漸成了,他才精挑細選了趙陳韓路四名弟子,從此細心栽培,呵護有加。」
李如心呆呆的,「你什麼意思?」
慕清晏自顧說下去,「聶恆城選的這四名弟子,趙天霸是熱血暴烈的他自己,陳曙是陰狠狡詐的他自己,韓一粟是驍勇驕悍的自己,還有路成南,是才能卓越仁愛忠厚的他自己。」——甚至可以說,路成南是聶恆城想像中的自己,所以他最器重疼愛路成南。
「你到底要說什麼?!」李如心奮力大喊,她聽出不對勁了。
「聶喆,於惠因,還有你,都不是聶恆城自己挑來的,而是他『不得不』接受的責任。」慕清晏語氣冷淡而又殘忍,「聶喆是他亡故兄嫂的兒子,於惠因是替他而死的心腹之子,你則是他義兄的孤女——聶恆城『非得』照看你們,但,這並非他所願。」
「你休想挑撥我與義父的情分!」李如心喊到聲音嘶啞。
「你很清楚這些俱是真話。」慕清晏一字一句道,「但凡對比聶恆城對待你們三個與四大弟子的態度,就什麼都明白了。聶恆城看著雖然疼你,對你無有不應,但他從未規勸過你如何為人處世,更未教過你武學醫毒星象陣法心術等等中任何一樣。反而任由你目中無人,高傲自持,身無一技之長,未來堪憂!」
李如心渾身抖動起來,嘴裡大叫著『你胡說你胡說』,眼中已是一片惶恐。
「你真以為聶恆城不知道聶喆痄腮之後的隱患麼?他那麼精明的人怎會被兩名大夫矇混過去。」慕清晏娓娓道來,「且不說聶喆的人品修為都是下下之選,嫁了聶喆,你甚至做不成母親。放著教中那麼多青年才俊不要,更別說韓一粟路成南這樣才貌雙全的現成佳婿人選,他偏偏讓你嫁給了聶喆——」
「只因為你父親當年曾有願望,希望兩家後人能成鴛盟之好。可惜,聶恆城在心愛的姑娘過世後無婚配之意,自然只好讓你將就聶喆了。至於你婚後過的好不好,他並不那麼在意。」
李如心身體劇烈顫抖,痛哭流涕,反覆嘶叫著那麼幾句:「我不相信,義父疼愛我憐惜我,捨不得我吃一點苦!他說過要護我一輩子的,他說過!」
女子哭喊之悽慘絕望,嚴栩幾乎無法下筆。
慕清晏緩緩湊近李如心,清清楚楚說道:「無論如何,聶恆城已經死了,死在十幾年前的塗山之巔,死在蔡平殊的艷陽刀下。他死的乾乾淨淨,敗的也明明白白,你們死守著他的鬼影孤魂,亦不過是一場空。」
「聶思恩的身世,你騙的了所有人,甚至你自己,但你騙的了地下的聶恆城麼?冥府之中的聶恆城,看著兩個他並不待見之人所生之子,硬是頂著他的姓氏,冒著他的血脈,你說他該如何作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