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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過了兩年多,某日薛有福做完了鎮上的工,腰酸背痛的回家燒水煮粥,伺候老母親吃飯睡覺,再準備第二日的乾糧,自己不在家時好讓老母充飢。
十七歲的少年繼承了他獵手父親的體格,生的膀大腰圓,力大無窮。他本來也想干父親的老本行,販賣皮貨獸骨來錢更快。然而已經痴傻的薛娘子只要一聽到『上山打獵』這樣的字眼,就會瘋瘋癲癲的哭鬧起來,薛有福只好作罷。
月上樹梢的深夜,他透過窗子遠遠望見村尾方向的空中冒著紅光與黑煙——薛家茅屋恰好位於碎石村的中部偏後,不然當年薛娘子也不會遇到從村尾過來打水的小慕正揚。
薛有福立刻翻身下床奔向村尾,映入眼帘的是一片觸目驚心的血海,燃燒的房屋撲出滾燙的氣息,鄰近郭家的幾戶男女主人全部躺在血泊中,屍體上不是舌頭被割就是下巴削平,殘肢散落,留下一地哭泣的孩童。
薛有福心頭一跳,直奔郭家。
只見郭三旺夫婦都斬斷四肢,活活釘死在斷牆上,而他們心肝肉般的獨生子郭大寶倒在地上,身首異處。
薛有福清楚郭氏夫婦有多麼疼愛這個兒子,吃的穿的都比得上城裡財主家的少爺了。
記得那是他六歲的某個寒日,薛娘子多煮了兩個熱雞子,讓兒子偷偷送去給慕正揚吃。小薛有福走到郭家門口時,正看見慕正揚穿著一件破破爛爛的單衣,在寒風中哆哆嗦嗦,餓的幾乎站不住,郭氏夫婦譏笑著潑了一碗餿水湯飯給他。而與此同時,郭大寶穿的暖和精緻,坐在炕上啃著滷雞腿。
屋內背面站了一個身形挺拔的年輕男子,手持一把滴著鮮血的長劍。隨著他轉身過來,薛有福看見了他的臉,驚喜的撲了上去:「大哥!」
走近了,他才發現慕正揚修長的脖頸一側上印了個猙獰的鮮紅花卉印記,他顫抖的摸上去,「他,他們拿烙鐵燙你嗎?他們折磨你嗎?!」
分別三年,昔日那個貧苦憔悴的少年成了一個衣著體面的俊美青年。
「福寶,我回來了。」慕正揚微笑,手腕請抖,甩脫劍尖的血滴,收劍入鞘,「咱們有怨報怨,有仇報仇。」
薛有福這才知道慕正揚如今的處境,雖然千辛萬苦摸到瀚海山脈,卻被人當做了冒牌貨,如今僥倖留下性命,卻依舊不得正名。
屋內床架翻開,露出兩個埋藏金銀的地磚洞口。
慕正揚指著第一個地洞,裡頭整齊碼放著十幾個滾圓的雪花銀錠,「這是他們兩年多前出賣我得到的賞錢。」
他又指向第二個堆放金銀珠翠的地洞,「這是十幾年前我生母留給他們的珠寶。」
薛有福看的目瞪口呆,不算銀條,那堆珠寶只需拿出一兩件就夠養活十個鄉下孩子了,郭氏夫婦卻那樣虐待慕正揚。
慕正揚從腰間抽出一把泛著銳光的短刀,鄭重放到薛有福手中,「福寶,這世道漆黑如夜,你根本分不清身處之地到底是人間還是地府。沒有神佛老天給我們公道,我們只能自己找公道。村里那些欺負過乾娘的人,不論男女,咱們一個也別放過。」
薛有福抬起頭,望著那雙泛著殘酷血色的美麗眼睛,深埋多年的怨恨從心底湧起,於是他牢牢握住了短刀……
「……然後你們倆就屠了全村。」慕清晏輕輕挑去抖動的燭花。
薛有福搖搖頭:「只殺了那些欺辱過我娘的人,還有那些忘恩負義的牲口。之後我們放了一把火,把整個村子都燒了,正揚哥又在田間地頭放了幾麻袋劇毒蛇蠍蟲蟻。碎石村沒法再住人了,沒死的人也只能逃走了。」
慕清晏十分耐心,「後來呢?慕正揚有什麼打算。」
薛有福搖搖頭,「正揚哥說聶恆城耳目眾多,他不能與我時常見面,免得害了我們母子。他給了我許多銀子,讓我隨他改了名,還找了性情仁厚的師父叫我去拜師,好好打根基。我根骨不行,沒法學上乘武藝,只能練些外家功夫。正揚按著我的資質,挑揀了些合適的內功心法匯成冊子,並指點我修煉。」
慕清晏問:「所以說,慕正揚十分憎恨聶恆城了?絕不可能為他效力了?」
薛有福失笑:「為聶恆城效力?那怎麼可能,正揚哥做夢都想活吃了聶恆城,然後奪回慕氏基業。」他神色一黯,「可惜聶恆城不但有的是走狗,自己的修為也是天下一等一的。怎麼看,聶派勢力都像塊鐵板,針插不進水潑不進。」
慕清晏蹙著眉頭在屋裡走了一圈,似乎想明白了什麼。
他站定後道:「薛當家,請接著說。」
薛有福道:「接下來數年,直到正揚哥失蹤,我們總共在暗中見了四次面。」
「第一回 ,是三年後我武藝初成,並拉了十幾個人,在這伏牛山中建了個小小的寨子。正揚哥深夜提酒來賀我,我們在屋頂痛飲一場。那夜正揚哥很高興,說他終於找到可以擊敗聶恆城的辦法了。若是計策成功,不但聶恆城,整個聶派勢力都將土崩瓦解,而他亦可以奪回神教,一統天下,名垂青史。」
慕清晏挑了挑眉梢,「他沒說是什麼辦法?」
「沒說。」薛有福搖搖頭,「正揚哥說,不論有多艱難,他也要將計策順利執行下去。」
他繼續道,「第二回 見面是在兩年後,某日夜裡,正揚哥忽然捧了個水晶匣子過來,裡頭裝了棵水靈鮮嫩的雪靈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