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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禪杖指著一旁的一塊大石下方角落,上頭有一串既像花又像鳥的古怪刻痕。
他道:「你們看,這是我們寧家……阿彌陀佛出家人不當老是惦記親緣之情。這個是貧僧出家前的本家標記。這串標記的意思是,『我已經到了,先過去了,應是無礙』。」
周致嫻放下心來:「原來如此。」
——寧家統共也沒幾人,寧老夫人與外孫蔡晗躲在機關重重的深山地堡中,靜遠師太則護著一眾女尼與蔡平春夫婦避居落英谷,如今唯二在外頭的寧家人就是覺性大師與蔡昭。
游觀月與上官浩男對視一眼,心中均道既然蔡昭過崖了,乘著金翅大鵬先行趕到的教主必然也過去了。既然慕清晏過去了,作為忠心耿耿的部下,他們也必得過去。
唯有丁卓對著那串刻痕很是好奇:「……才幾個刻痕就能說這麼多啊。」
因為目前只有兩條鐵鏈,為免人群擁擠掉落鐵鏈,覺性大師呼喝眾人排序,並規定好間隔,這才依次過崖。丁卓排在最前頭,以便在登崖後可以操作機括,再射幾條鐵鏈過來。
暮微宮一片昏暗,巨大宮柱上鑲著幾顆碩大的夜明珠,微微發出螢光。
蔡昭拉著楊小蘭在宮樑上輕悄的穿躍,猶如兩隻靈巧纖細的燕子,然而從第一殿到第七殿,每殿皆空空如也,幽暗如夜,只有數名弟子幽魂般的來回巡守。
「看來戚宗主不在暮微宮。」楊小蘭伏在樑上以口形言道。
蔡昭同樣無聲道:「不一定,暮微宮中還有密室。」
楊小蘭:「密室在哪兒?」
蔡昭苦笑 :「兩百年間,各任宗主高興了就修間密室,不高興了就修兩間。如今這許多密室,我也不知師父會在哪兒。」
楊小蘭頗有耐心:「所幸這會兒還早,咱們避開守衛,一殿一殿摸過去。」
「好。」
其實蔡昭對暮微宮殊不熟悉,唯一去過的密室還是宋郁之領她去的藏書殿暗閣,不過她幼承寧氏家訓,知道天下機關之學,原理多是相通的。
要在室內建造暗室密道,無非頭頂,腳下,夾層,這三處。蔡昭或以香灰觀風勢,或輕輕敲擊磚面辨音,往往都能覷得關竅。
楊小蘭不禁贊道:「落英谷到底家學淵源。」
蔡昭自豪道:「這不是落英谷的本事,是我外祖父教的,他可疼我了。」
楊小蘭神色一黯:「我外祖父也很疼我,為怕娘親和我受委屈,十幾年來一直偷偷給我們送財帛物件。」
想起黃老英雄一家的慘死,皆是楊鶴影所致,蔡昭輕嘆口氣,拍拍楊小蘭的肩頭。
外頭天色即將大亮,她倆就這麼毫無頭緒的在漆黑靜謐的七重深宮中一通亂找,虧得兩人輕功卓越,眼疾手快,要麼是不曾驚動守衛,要麼是悄無聲息的將人點倒,也沒鬧出大動靜。兩名少女一口氣摸了三座大殿,依舊毫無所獲,不是根本摸不出來,就是摸到的暗室已被棄用許久,年久失修到幾乎堵住入口。
蔡昭累出一頭大汗,氣急道:「不是我說先祖的壞話,既然當了名門正派,還修這麼多密道暗室做什麼,上回我見到這麼多亂七八糟還是在魔教的極樂宮!」
楊小蘭若有所思:「其實正邪之分,有時也難說的很。小蔡姐姐瞧我爹,涼薄自私,殘忍狠辣,怕是比魔教賊人還要歹毒。我已下定決心,要為外祖父一家復仇。倘若今日蒼天佑我成事,也不知將來天下如何議論我。到那時,姐姐覺得我是正是邪呢?」
她淡淡的說出要弒父這樣驚世駭俗的話,神情卻異常平靜。
蔡昭一怔,立刻道:「你為慘死的黃老英雄一家報仇,當然是正!」又猶豫著,「其實,我可以替你動手……」
「這件事,我一定要親手做,否則我一輩子破不了心魔。」楊小蘭搖搖頭,「姐姐不知道,其實我十二歲起,就能在駟騏門來去自如了。到了去年,我更窺破了父親武藝中幾處大破綻。前陣子我時常想,若我不是這麼怯懦,若我能早早帶著母親投奔外祖父,許多人是不是就不會死了。」
蔡昭心頭沉甸甸的:「話不能這麼說,說不定,說不定……」——說不定你們母女和黃家一起被一鍋端了。
這話不好說,她只好換個話題:「再過一會兒咱們去萬水千山崖接應致嫻姑姑和舅舅他們,到時人多好辦事,咱們一定能找出來。」
摸到暮微宮第四重的真一殿時,蔡昭發現東側殿仿佛比西側殿短了數丈,她心頭一動,正要欣喜的躍過去,忽聞楊小蘭輕叱一聲,「有人!」
一道頎長的身影在大殿中若隱若現,走走停停,仿佛也在尋找什麼。這人察覺到東側偏殿的動靜,當下毫不猶豫的飛撲而來,迅疾無比偏又毫無聲息,猶如暗夜蝙蝠般,只有衣袍發出的細微揚風之聲叫一直側耳戒備的楊小蘭發覺。
蔡昭反應甚快,尚不知來人是誰就拉著楊小蘭鑽進一間黑漆漆的偏廂內躲藏。
「昭昭,出來。」熟悉的男子聲音在靜謐的偏殿響起。
蔡昭渾身緊繃,心中怒罵這冤家!
微弱的夜明珠光下,年輕男子高鼻薄唇,側臉線條利落俊美。
楊小蘭自是見過這張臉的,「慕教主?」同時轉頭看向蔡昭,卻看見女孩漂亮的臉頰扭曲的咬牙切齒。
「昭昭阿姐……」她有些吃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