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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有福臉頰上的肉不住抖動,幾番忍耐後,艱難道:「大不了我們全家一起上路,也算闔家團圓。」
「好!夠硬氣。」慕清晏贊道,「把老夫人請上來。」
一名痴痴傻傻的老婦人被扶了上來,雖是頭髮花白,眉目間依稀可見年輕時的秀麗。
慕清晏道:「你倒是孝順,知道伏牛寨已經被盯上了,就故意用妻妾孩子做幌子,明著將他們提前送走,暗中另派心腹將老母護送去別處。」
薛有福一見這老婦,眼珠都紅了,嘶聲叫道:「娘!」
慕清晏道:「薛大當家,我先告訴你三件事。第一,你許下諾言的那個人已經死了,你說與不說,都不會妨害到那個人。第二,他死的不明不白,至今不知遺骨在何處,你若肯好好回答我的問話,或許能讓他早日入土為安。第三,你娘為你吃了那麼多苦,你忍心叫她死於非命麼。」
薛有福忍耐不住,拼著命想衝出包圍去扶那老婦人,奈何被黑甲人死死攔住。
他心中艱難掙扎,半晌後頹然低頭,啞著嗓子道:「你不要為難我娘,我什麼都告訴你。」
慕清晏點點頭,一眾黑衣黑甲有次序的緩緩散開包圍。
三當家鬆了口氣,笑哈哈道:「哎呀這就對了嘛,神教大名,如雷貫耳,就是咱們這偏遠小破寨子也多少聽說了,卻沒想到兩家早有淵源…啊…!」
不等他說完,只見慕清晏左手揚起一記手刀隔空劈去,三當家的笑聲戛然而止。
短促的半聲慘叫後,他的半邊腦袋已然不見,半頭屍首愕然跪駱在地,爛泥般慢慢癱倒,綻裂的腦漿與鮮血冒著血腥氣息的熱氣。
冷月,寒夜,滿地的血污與屍首,還有一個沒了半拉腦袋的殘屍。
除去本就安靜的黑甲人,眾匪一時間也噤若寒蟬,唯有幾名幼童被嚇的哀哀哭泣,忙被身邊的婦人捂住嘴巴。
薛有福咬牙道:「你不用給我下馬威,我知道你們神教的手段厲害。既然答應了,我自會老老實實答話,不會作假半個字!」
慕清晏低頭擰擰自己的手腕,「薛大當家是個明白人。」
眾匪被黑甲人依次押了下去,游觀月也將那痴呆老婦以及其餘婦孺送到屋內取暖,並清理出一間幽靜的屋子,供慕清晏問話。
薛有福被封了身上幾處大穴,壓坐到一把矮矮的木凳上,看向上座氣定神閒的慕清晏,「你……慕教主您,已經去過碎石村了?」
「去過了,荒蕪一片,草叢中還有幾處白骨。」慕清晏道,「是你和慕正揚的動的手吧。」
聽到這個名字,薛有福一陣悵然,「一晃十幾年了,我早猜正揚哥他出事了,不然,他不會這麼久都不來見我。」
燈火昏黃,灰灰淺淺的金色光影投在青年清俊的臉上,既熟悉又陌生,他頓覺恍惚,仿佛故人在世。
「慕教主想問什麼?」
「還沒想好,薛大當家不妨從頭說起,權當敘舊吧。」
碎石村是個十分閉塞冷僻的地方,土地貧瘠,水源稀少,全村統共十幾戶人家,靠著幾畝薄田與一座布滿野獸的荒山過活。
村裡有兩個極不受待見的孩童,大的叫喪門星,小一歲的那個叫狗雜種。
喪門星並不是本村的孩子,是某年一個路過的叫花子丟下的,村尾的郭三旺夫婦多年無子,索性撿來養著。誰知第二年郭三旺夫婦就自己生出了兒子,從此對喪門星非打即罵,苛刻非常。村裡的頑童也愛欺負他,常常一邊丟砸石頭,一面編歌謠來譏笑他。
偏偏喪門星性情倔強桀驁,不肯服軟半句,便是被打的滿頭血污也不哭一聲。
喪門星一開始就是喪門星,但狗雜種並不一開始就是狗雜種。
起初,他叫做福寶。
福寶的父親是村中最能幹的獵手,捕蛇殺熊無所不能,靠著這份本事,家中過的頗是豐足。福寶的母親則是個柔弱善良的娟秀女子,常常接濟村中的老弱貧苦。
寒冬臘月,滴水成冰的天氣,她看見才三四歲的喪門星被郭氏夫婦推搡出去打水,心疼的把孩子捂在懷中,給他熬湯煮粥,之後也是時常照看。
福寶幸福豐足的童年結束在八歲那年,父親上山打獵時摔死了,家境一落千丈。
本來,福寶的母親薛娘子還能靠著給村里人漿洗縫補勉強度日,誰知禽獸不如的村長父子藉口讓福寶母親上門繡花,趁機侮辱了她,事後還得意洋洋的滿村宣揚,說是福寶母親為了錢勾引的他們。
從此,福寶的母親成了人人可以羞辱的蕩婦,福寶也成了狗雜種,村裡的頑童搶著欺侮他。每當這個時候,喪門星就會出來制止。
九歲的喪門星,村里已經沒有孩子敢欺負了。他雖然瘦的竹竿一般,但個子高,手勁大,石頭扔的又准又狠,拳腳從不落空,他的目光猶如餓狼一般,便是成年漢子見了都要心驚,郭氏夫婦也不敢苛待他太過。
有了喪門星的保護,狗雜種的日子稍稍好過了些。
然而村裡的婦人已不要他母親薛娘子做活了,村裡的男人更是躍躍欲試,山村閉塞,並無別的謀生之途,柔弱的婦人幾次想一死了之,為了年幼的兒子只好忍耐下來,從此成了村裡的半開門。
頑童們打不過喪門星,就尖刻惡毒的挖苦狗雜種。
「狗雜種,昨天又是誰做了你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