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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妻倆茫然對視,看見彼此的眼中俱是惶惑。
——接下來,女兒該怎麼辦?
坐在戚雲柯左側下首第一座的周致臻原本也該被射中許多亂魄針,然而與他同向撲去的李文訓去勢更加兇猛,蔡昭不得不多射向他幾針,是以射向周致臻的亂魄針就少了。
一陣針雨飛來,周致臻反射性的揮袖抵擋,最後發現自己只有左臂中了一針。他功力深厚不遜於戚雲柯,當即屏息,右手一輪飛指疾點自己數處大穴,生生阻住了亂魄針藥性蔓延,然後咬牙拔出左臂上的亂魄針。
「昭昭,你別糊塗了!」周致臻將拔出的亂魄針往地上一丟,拔劍出鞘,決意擒下女孩。
蔡昭不知何時嘴上咬了個金色小哨,她一面急促吹動哨子,一面腰間一按,金紅色光芒劈閃而來,挺刀應招。
——然而奇怪的是,無論她怎麼奮力吹哨,那金色哨子似乎都發不出聲音來。
另一邊與周致臻距離相同的宋時俊沒人幫忙分散亂魄針,嗤嗤嗤嗤被射中四五根,雖不像李文訓那樣針針中在要害處,但也一個趔趄摔在地上。
宋郁之因有父親擋在前頭,也只中了一針,運氣拔出亂魄針後,將父親丟給後頭的龐雄信。他正想上前幫周致臻拿下蔡昭,卻發現親爹在後頭牢牢拽住了他衣擺。
「父親你幹嘛!」他氣急敗壞。
宋時俊用力扯回兒子,壓低聲音道:「你到底想娶昭昭不想,想的話就聽你老子的。其實姓慕的跑了更好,這會兒咱們啥也別做,快,裝作你身上亂魄針毒性發作沒法動彈了!老六,你幫忙按住這小子!」
宋家父子胡扯之時,那邊蔡昭與周致臻已經纏鬥起來。
儘管蔡昭天賦異稟,更有蔡平殊的十年教養,但周致臻亦是少年成名,數十年修為非同小可。只不過蔡昭刀刀全力以赴,周致臻卻顧忌著不想傷了小姑娘,只好招招留情。如此一來,兩人短時之內竟鬥了不分上下。
周致臻漸漸焦躁,運足九分氣勁,一時劍鋒橫過,劍氣青虹交錯,嗤的一劍刺破了蔡昭的肘部,沉聲道:「昭昭還不束手就擒!」
蔡昭緊咬小哨,再次挺刀而上,但她招數忽的變了,輕緩疏淡,雅致悠然。
周致臻一愣,這分明是佩瓊山莊的家傳劍法。他心頭微顫,對了,當年青梅竹馬,他曾教過蔡平殊幾招周家劍法,想來她教給侄女了。
蔡昭以刀代劍,刀身微顫,一時間四面八方俱是刀影,這正是周家劍法中的『湖畔月影』。
周致臻心頭一亂,持劍胡亂擋開,誰知蔡昭偏身反拗,轉頭又是一招『湖畔月影』。
「昭昭你做什麼!」周致臻沉下臉色。
『湖畔月影』並不是他教蔡平殊的第一招周家劍法,他教第一個招式是『小丘月圓』,年幼的未婚妻一學就會,甚是聰慧。
也不是他教的最後一招,他最後一次教蔡平殊時,她已經十四歲了。那招是『月色當空』,威力巨大,但她學了一半就不肯學了。
少女持劍依在樹下:「致臻哥哥,尋常的周家劍法學學也就罷了,這招『月色當空』是周家劍法的關鍵要訣,讓別人學了去不好。」
「你怎麼能算『別人』呢。」少年微笑,全然沒察覺未婚妻臉上的神情。
她為什麼不肯學呢?
那時她還未踏出佩瓊山莊,難道她就已那時隱約猜到,這樁婚事怕是成不了了。
蔡昭又是一記『湖畔月影』繞身而來。
周致臻心頭恍惚,迷濛間,蔡昭的身影似乎化作了當年十幾歲的蔡平殊……
佩瓊山莊立派兩百年,周家劍法自然不斷得到改進增補,『湖畔月影』就是第四代莊主與妻子在湖畔散步時所創——他與妻子青梅竹馬,婚後恩愛繾綣,至死不渝,是周家乃至江湖上一段佳話。
素來一點就通的蔡平殊偏偏學這招『湖畔月影』時特別笨,總是練不好,反反覆覆需要未婚夫指點糾正。
少年頗是好笑,點撥幾次後忍不住調侃,「平殊妹妹這是怎麼了,平常再難的招式你至多學三遍就會了,『湖畔月影』這麼簡單的一招你怎麼老是忘東忘西的?」
春光明媚的庭院中,少女一言不發,望過來的眼神幽深纏綿,似喜似嗔。
這樣的眼神他似乎見過?什麼時候呢,在哪裡呢?
往事湧上心頭,周致臻猛的一震,他想起來了——
蔡平殊在燈下含笑凝視那支珠花玉簪時,也是這樣的眼神,幽深刻骨,似喜似嗔。
原來,她也曾用同樣的眼神望過自己麼。
那她是什麼時候開始不再那麼望向自己了呢。
是在自己在不知第幾次勸未婚妻不要與尖刻的母親一般見識之後?還是自己一次又一次的在未婚妻與表妹之間『一碗水端平』之後?
少女本來熱切的眼神逐漸冷卻下來,她開始不停的往外跑,留在佩瓊山莊內的時間越來越少,曾經許諾婚約的青梅竹馬,最終成為尋常來往的老友。
周致臻呼吸急促,劍式開始凌亂。
砰的一聲,刀劍相擊——蔡昭奮力以刀鋒逼近,湊到周致臻面前半尺之距時張開嘴,小金哨順著鏈子垂在她頸間。
她一字一句道,「姑姑說,喜歡一個人不是錯。但若那人沒有同樣喜歡你,那就不要喜歡他太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