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蔡平春與宋郁之一前一後坐到石台上,樊興家取出隨身的針囊平平鋪開,上百根長短不一的百鍊銀針微微閃著寒光。
宋郁之打坐凝氣,蔡平春雙掌平推,按住宋郁之背部的大抒穴兩側開始運氣。
靜遠師太與蔡昭安靜的站在一旁。
隨著宋郁之頭頂百會穴開始冒出白氣,樊興家迅速往他身上扎入一根根銀針。
靜遠師太忽然回頭,「是你猜到紫玉金葵在我手裡的吧,怎麼猜到的。」
蔡昭關切的望著父親,輕聲道:「起初,我與所有人一樣,都以為姑姑是臨終前將紫玉金葵託付了出去,那麼被託付的人必然在姑姑喪禮前後來過落英谷。」
「後來我才想到,紫玉金葵那么小的東西根本不必親自交付,一隻信鴿就能帶到。可問題來了,但凡與姑姑有交情的人,幾乎都出席了姑姑的後事;而與姑姑不睦之人,落英谷根本不會與聯繫,也就沒有能送抵的信鴿。」
「只有靜遠師太您一例外。」小姑娘轉回頭,笑顏明艷,漂亮的像桃花一樣,「天下人皆知,我姑姑當年狠狠得罪過您,將隱秀澗弄的一塌糊塗。而您也一直看不慣我姑姑,根本沒參加她的後事。儘管如此,落英谷偏偏又有直通懸空庵的信鴿。」
靜遠師太微露笑意,「小楓說的沒錯,你只有一幅鬼肚腸靈光。」她看向石台上的三人,「蔡平殊倘有你一半的彎彎繞,興許就不會死那麼早了。」
蔡昭低聲道:「師太,你為什麼會接下姑姑的託付呀。這些年來我一直以為你討厭姑姑,背地裡沒少偷偷罵您呢。」
靜遠師太並未生氣,「其實所有人都錯了,我並沒有討厭蔡平殊,也沒有看不慣她。而是……她太耀眼了,像一輪光耀無比的烈日,我怕她會把人灼傷。」
蔡昭靜靜聽著,她想到了慕清晏。
「有個人跟我說,聶恆城就像一座巍峨高聳的崇山,魔教所有人都活在他的陰影下。一旦他死了,陰影褪去,他的弟子,家人,死忠的部眾,全都不知所措了。我當時就想,聶恆城是山的話,姑姑就是翱翔天際的雄鷹。崇山再高,也高不過雄鷹——嗯,後來果然聶恆城死在了姑姑手裡。」
靜遠師太難得笑了笑,「我第一次見到蔡平殊時,是在北宸六派每隔兩年的弟子大比場中。她比你現在還小,你爹爹更小。大家都說這對小姐弟可憐,得依附著佩瓊山莊過日子。誰知你姑姑一出場,立刻技驚四座,名動天下。」
衣著樸素黯淡的老尼目光悠遠,仿佛想起了二十年前的那個陽光明媚的比武日,纖瘦稚齡的少女獨自站在高高的演武台上,一時間竟沒有一個弟子敢上前挑戰。
「我當時接任懸空庵掌門不久,見你姑姑那般張揚,莫名的不安。可我的師姐師妹喜歡你姑姑,我的弟子們也喜歡。回到懸空庵後,她們張口閉口也都是你姑姑。山間修行冷寂,你姑姑在江湖上干出的一樁樁大事就是庵中女弟子最愛聽的傳奇故事。」
蔡昭驚奇道:「原來師太您還有師姐師妹?呃,她們現在……」
靜遠師太回頭:「你是不是覺得懸空庵十分冷清,一路上來,看見不過二三十人,還大半是不會武功的老尼姑?」
蔡昭有些不好意思,「我聽說您現在的弟子們,沒比我大多少。」
「是呀,因為她們是聶恆城死後我才收來的。」靜遠師太嘆息,「但以前不是這樣的,懸空庵雖然弱小,好歹也有十幾名高手來撐場面。」
「江湖風雲從來不斷,不知怎麼的,聶恆城忽然發起狂來,大肆屠戮天下英雄。我小心收縮門下弟子,約束她們不要出去惹眼,本以為能夠躲過一劫,誰知……」
靜遠師太眼中閃著水光,「那陣家中來信,說家慈快要不行了,你外祖母叫我回家給老母送終。走前,我對師姐師妹千般叮囑,斷斷不可走出隱秀澗,萬事以平安為要。」
「誰知回來時,我見到的卻是懸空庵血流成河,殘肢遍地。我座下幾名大弟子為了讓年幼的弟子有機會逃出去,全都慘死在血泊中。倖存的弟子們說,我師姐師妹力戰不敵後,被魔教賊人捉了去。我束手無策,尹老宗主又慣會裝死,只好求助你姑姑。」
「你姑姑那陣子也不大順遂,身邊要好的弟兄被魔教害死了一大半,她自己也似乎大病了一場,很是蒼白憔悴。但當我說出懸空庵的遭遇後,她二話不說就應了。」
「你姑姑叫我等在幽冥篁道外,她獨自闖入魔窟。當日深夜她就出來了,背後還拖著一個大大的麻袋。我打開一看,頓時放聲痛哭——裡頭竟是我師姐師妹乾癟的屍首,她們的丹元內力血氣都被吸了個乾乾淨淨,可憐她們一生與世無爭,慈悲仁善,卻遭遇這等下場!」
「我痛罵聶恆城豬狗不如,心中卻惶恐的不行。我問你姑姑,聶恆城是不是在修煉『靈蛭大法』,他是不是想出了破解這門邪功後患的辦法?要知道,『靈蛭大法』的隱患既是害處,也是大大的益處。」
「若無這把刀懸在頭上,人人都可以吸取別人的丹元內力為己用了。不論正道邪派,哪個能拍胸脯斷言,說自己絕不會生出這等貪念來!一旦聶恆城堪破此中奧秘,江湖上立時便是腥風血雨,殺戮不休。」
「你姑姑沒有答我,她臉色難看極了,只道,『別擔憂,這事交給我』。半個月後,我就聽說她獨上塗山,誅殺了大魔頭聶恆城。」